第十章 有情无晴 洛阳纸贵

几人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捉襟见肘，具体表现在当永琪和小燕子乐呵呵的上街围观了半天斗鸡兴冲冲的一边讨论一边回到客栈大剌剌的坐下准备吃饭时，望着满桌子素的满眼绿的菜大眼瞪小眼，最后转身向端着米汤出来的晴儿道“咱们破产了？”

萧剑哼了一声“破产？你哪来的产？真当出来微服出巡一样什么热闹都要去凑，什么闲事都要管。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难道不知道？”

永琪唔了一声也有点自责，过惯了少爷日子的他好像的确忘记考虑钱这回事，倒是小燕子天性乐观，满不在乎道“原来是在乎这个呀！你们呢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我小燕子当年闯荡江湖时什么时候兜里有钱了，日日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钱没了就去赚呗，我们几个人有手有脚的，难不成还会饿死？”

话音一落，萧剑立刻变了脸色，有些心疼道“小燕子，你曾经过得是这样的日子吗？你每天都要饿肚子吗？”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子，“那以后哪怕我们都饿一饿，住的地方挤一挤，也要保证你每顿饭都吃的好！”

小燕子听了直想乐，“萧剑你好有意思呀，我这从小吃糠咽菜习惯了的人吃差些没关系，你还是要多关心呀我的晴儿嫂嫂，人家才是无妄之灾平白的跟着我们受苦呢！”

“小燕子！”

晴儿因为那一句“嫂子”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小燕子嘿嘿一笑，跳到萧剑旁边把他往前一推，自己则躲到永琪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道“我说的又没错，你扮作的难道不是我的嫂子？”

她整张脸烫到不行，这些日子来，虽说一起扮作了三对夫妻，但相比于尔康和紫薇的新婚燕尔的甜蜜，小燕子和永琪插科打诨的自然，她与萧剑之间多少流露着些许尴尬与僵硬，奈何平日里大家都一起出发，小燕子又总爱跳上跳下的和所有人都说着话，留给她和萧剑的机会并不多，以至于尽管已经走了一路，她却还是有些搞不懂萧剑与她究竟是何感情。

是把她当作可以倾吐不快，直言身世秘密的红颜知己？

还是把她当作自己妹妹的丈夫的妹妹这样的关系？

可他明明懂她的心意，明明在法场牵起了她的手，明明在每一个被追赶的千钧一发的时刻，都挡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你看，他的目光似乎还是留在他这个妹妹身上更多些。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尔康清了清嗓子道“那小燕子，你信誓旦旦的说没钱了没关系，咱们又该怎么赚钱呢？我们这一大家子又要逃命，长工什么的自然是干不了。你是江湖侠女，你来出个主意！”

小燕子挺了挺胸脯，“这有何难，卖艺呀！”

“不行！”

永琪最先出声反对，小燕子直接瞪了过去，“怎么不行！你又犯你那个刺猬病是不是？”

“我没有！卖艺这种抛头露面的，追兵追上来可怎么办！”

“呆子！一路走一路卖，不仅顿顿有肉吃，真要是追兵来了，马上就能走呢！”

萧剑也跟着笑“永琪你大概不知道，卖艺这种事情呀，还真的狡兔三窟，你地方待的时间长了便被人发现了，可就赚不了什么钱了！”

“就是就是！萧剑，明天咱们就扮成唔无父无母的兄妹，身世呢就说是仇家所害，反正越可怜越好！”

“这不是坑蒙拐骗嘛！”

小燕子这次彻底火大，跳起来给了永琪一拳瞪着眼睛道“你不爱去就不去，吃你的草喝你的水当你的君子去！坑蒙拐骗坑蒙拐骗，我小燕子就是这么长大的！”

永琪也有点气急，拉着她的手道“那是曾经我不认识你，如今你既然是我的妻子，那我便不能放任你做这种事情！”

小燕子气的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凝眉道“哪个是你媳妇儿？你三媒六聘了吗？我哥都不管我，你管我做什么。看不上我这些勾当你就回宫去吧，做你的五阿哥娶你的福晋，也不用在这受什么委屈了。我小燕子想卖艺就卖艺，想不嫁给你也就不嫁给你！”

“你！”

“我什么我，你现在有骨气的很，明日我吃香的喝辣的时候，你最好也有骨气的在旁边看着！”

永琪被她气的想笑，反倒冷静了不少，抱着胳膊挑眉道“你就知道一定比我赚得多？”

“那就比一下呀！你要真是超过了我呀，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好！一言为定！”

“定定定！我还要加九个香炉呢！”

说完两人都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四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久，最后萧剑有点意外道“他们俩吵架，一直都是这个风格？”

紫薇眉眼弯弯，“这算安生的了，小燕子要是手边有东西，保准把永琪打的满头包”

“可不是吗，这两个人呀，好的时候呢你侬我侬，甜的要齁死人。不好的时候又能闹得天翻地覆。不过这气啊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出一会，两人又好的和一个人一样了。”

尔康也跟着附和，萧剑听罢感叹了好几句，最后搂着晴儿道“还好我们家娘子不是我这个妹妹的性子，不然呀我怕是也要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了！”

晴儿因他这番动作而明显一愣，整个人有点受宠若惊，抬眸望向他含着笑意的眸子，心想，他大概对她还是有几分真心在，大概还是很在乎很在乎她的吧。

第二日小燕子起了个大早，拿着不知道昨晚从哪里搜刮来的铜锣咚咚的敲着，眼中尽是能够重操旧业的激动和期待。紫薇眯着眼靠在柱子上补觉，晴儿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尔康披着衣服无奈的喊了句燕子，还是萧剑最麻利，已经穿好衣服拿好了要卖艺的家伙什。

而永琪，他被气得半夜才睡着，现在正因为被吵醒而坐在床上酝酿着起床气的爆发呢！

小燕子懒得管他，眼看着卖艺五人组都到齐了，咚的又敲了一声锣把迷迷糊糊的紫薇和晴儿吓了一跳，大喊一声道“兄弟姐妹们！我们出发！”

又看向屋里的那一道影子，故意更大声道“至于某个人呀，喝西北风去吧！”

几人都无奈的笑着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出了门，清晨的阳光尚不刺眼，小燕子一边走一边挥着红缨枪，一招一式还真有几分样子，紫薇和晴儿走在后边，笑着和她讲当初第一次见小燕子时的故事。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双狡黠的眸子转呀转，嘴角总是漾着笑意，一挑眉便和柳青柳红有了新的主意，跟头一翻就上了天，激的众人连声叫好，她又一跃而下，举着盘子开始吆喝着让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们终究又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苦是苦了点，但却简单的快乐。

太阳渐渐爬上了竿头，永琪一个人才慢悠悠的起床，先洗了脸又换了身干净衣裳，晃着把折扇也上了街。

洛阳的街头的确热闹非凡，这座承载着汉唐古韵的城市如今依然焕发着勃勃生机，香喷喷的包子还冒着热气，胡辣汤的焦与麻漾在风中，小孩子三三两两的在街上跑着，吆喝声与叫卖声不绝于耳，他笑看着

街上的每一处人间烟火，正瞥到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小燕子正立在台子中央，面色凝重，语气哀婉的讲述着自己的凄惨经历，从父母为仇人所害到自己与哥哥的相依为命，从盘缠不慎被歹人所偷到自己差点掉下悬崖，最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还挤出了两滴眼泪哀嚎道“最可怜的还是我那丈夫，年纪轻轻便瞎了眼，为了治病我实在是没了办法，才如此抛头露面，万望各位洛阳的父老乡亲，帮帮忙吧！”

围观的人纷纷感动的要慷慨解囊，永琪却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攥紧了拳头默念了好几句别生气，才忍下来想要直接冲上去说自己眼睛没瞎的事实。

小燕子啊小燕子，你怎么就这么记仇呢！我要真是眼瞎了，肯定数你哭得最痛！

他晃了晃脑子里的那些胡思乱想，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个摊位，那人猛地抬起头，仿佛火药桶一般用着一口流利的河南话把他骂了一通，倒让永琪有点委屈，也带了几分怒气道“不过撞了一下，歉也道了，你是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何必这么大火气。”

那人冷哼一声，“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没财哪来的和气！自入了夏以来见天都是晴天，地里的庄稼都旱了，想着到市镇上做点生意赚钱把吧，我这些伞根本没人要！”

永琪这才注意到他卖的是什么，一把把制作精良的油纸伞整整齐齐摆在案上，他抬头看了眼好得不得了的阳光，路上来来往往扇着扇子的百姓，也有点犯难。那人却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个遍，突然眉开眼笑道“瞧着你满身的贵气，想必是个富家子弟。少爷帮帮忙，好歹买我一把伞，也好让我今天没白在这坐一天不是？”

他啊了一声就想掏钱，然而摸了一下就迅速的反应过来自己一穷二白的如今，又看一眼那边围着一圈人热热闹闹的卖艺场景，昨日打的赌又在他耳边响起。

难不成还真让这丫头赢了不成，难不成他堂堂大男人真要让一个姑娘养不成？

好胜心顿时上来，他低着头拿起那把伞看，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紫薇的信物，于是眸光一闪笑着转眸道“老板，这些伞呢我全买了！不过呀，我先不能给你钱，我就坐你旁边卖，绝对跑不了！”

老板的火气更大，念叨着如今当官的不考虑民间疾苦便罢了，竟然还要以他们为乐，就要绰起一把伞打过去，永琪眼疾手快的躲开，从兜里摸出了几枚铜板道“那先买你一把总好吧！你再借我一下笔？”

老板狐疑的接过钱，把伞随意的扔给了他，永琪笑着挽袖执笔，挥毫泼墨间洋洋洒洒是一篇七言绝句，笔力苍劲龙飞凤舞，然后在他旁边坐下，伞被撑开遮着阳光，没一会便有人凑了过来，拿起伞连连感叹了两句这字实在是入木三分，利落的付了钱便当成宝儿似的拿走了，留下老板一脸的目瞪口呆，看着永琪手里的银子道“你这伞能卖这价钱？”

他笑着点点头，把银子搁在他手上，“现在我能买你所有的伞了吗？”

老板点头点的如捣蒜，笑呵呵的把伞都抱给他，永琪又去买了点别的墨笔撩袍坐下，没一会一把把白伞上便多了万种风情，盛开的着的红牡丹拥着‘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的黑字；群山清溪下的一朵菊花绽放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诗；含苞欲放的荷花拢着自在的游鱼，他笑着写下‘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到最后一群人拥着他‘先生先生’的喊着，笔下的墨还未干，便已经有人出了银子定下，也不知谁说了声那边有个俊郎君一手字写的极好，又有不少姑娘涌了过来，永琪笑着抬头看了一眼，姑娘便羞涩的喊了句先生，结果他只是悠悠的来了句“姑娘，你挡到我的光了！”

等到案上的伞都卖完，还有不少姑娘不愿散去，他笑眯眯的把赚来的银子分了一半给老板，“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这一半的钱，得留着给我娘子买簪子呢！”

“先生，你娶妻了呀？”

他点点头，想起小燕子笑意更是溢满了眸子，开口竟然是他也想不到的温柔，“娶了，费了我好大劲才娶到的神仙媳妇呢！”

说罢，他笑着侧身从人群中穿梭而去，哼着歌继续往前走去，日头西斜，那边的场已经散了，小燕子他们也不知去了哪里，街上华灯初上，璀璨夺目，他却偏偏被一根簪子吸引了目光。

玉簪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燕子，灵动的眸子一如他心上的那只小燕子一般，他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伸手把它仔细的握在手里，就听见卖簪子的婆婆笑道“少爷好眼力，这可是玉簪中的精品。瞧着你是有缘人，若真是喜欢，十两银子拿去吧。”

十两？虽说他今天的确赚得不少，但十两银子拿出去也不剩什么，思来想去拿起又放下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啪的把银子往案上一拍，手攥着簪子便再也不肯撒手。

“先生原来真有娘子？我当你唬那些姑娘们呢！”

他听见声音转头，竟然是刚刚卖伞的老板，那人笑着看了看他手里的玉簪，又看看那白花花的十两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人真有意思，刚刚穷的连买伞的钱都要拿不出来，如今又这般阔绰。是不是没钱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这如何使得！”

“如何不行？你卖了那么多的伞，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小燕子她们也大快朵颐了一番，走的时候她偷偷摸摸走在最后，紫薇猛地拍了下她肩膀吓得她浑身一抖，袖子里藏的包子裹着油纸掉了出来，她笑眯眯的揶揄道“你不是要他喝西北风去吗？这包子拿来干什么？”

“我，我今天费这么大劲，晚上肯定会饿的，当夜宵吃！”

“哦～某人的确容易晚上饿，不然也不能偷偷去厨房煮面是不是！”

“紫薇！”小燕子嗷呜了一声就要扑上去挠紫薇的痒痒，紫薇笑着躲开，两个姑娘一路打闹着回到了客栈，结果屋子里依然是漆黑一片。

“他真的赚钱去了？”

小燕子咦了一声转了好几个房间都没看见他人影，看着天色还早倒也不担心，然而眼看着外边的热闹都散了，夜色渐浓也还不见永琪的身影，几人都不由得有点担心，紫薇捏着帕子走来走去，晴儿招呼着萧剑和尔康要不出去找一找，小燕子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不许去！他爱去哪去哪去！怎么就气性这么大，赚不到钱还不好意思回来吗？”

说完拿起手边的包子就丢了出去，只听见诶呦一声，永琪揉着脑袋进了门“小燕子，一天了你还没消气啊！”

见他回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小燕子却把脸一板，伸出手道“少爷今天赚了多少呀？让我看看有没有我坑蒙拐骗赚得多？”

永琪笑眯眯的把一块银子放在她手上，小燕子唔了一声掂了掂重量，的确是有点惊讶于他真的能赚到钱，但还是死要面子咬着牙道“就这点，还是没我赚得”‘多’字还没出口，手上生凉，她惊讶的低头去看，竟是一支玉簪，其上的燕子振翅欲飞，让人看着便爱不释手，永琪温润的声音又极配着玉的光华，指尖掠过她的手心痒痒的，他一边小心的替她簪上，一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笑着道“不知道加上这个，够不够？”

夏日闷热，魅惑的声音在耳边旋转着经久不散，还带着点清冽的酒香，从耳根泛起的红痕迅速攀上了整张脸，她又羞又气的扭过身，“我只看银子，没有我多就是没有我多！”

永琪知道她这一向争强好胜的性子，于是笑着附和道“那是自然，这簪子我送给娘子的，自然算不得数！”

小燕子听见他那句‘娘子’更是害羞，转身就要跑回房间，才跳了两步又想起簪子，于是又小心翼翼的扶着。永琪看着她这动作实在是有点想笑，就听见尔康问他今日所见。

他简单的讲了今天的卖伞故事，又说今晚是和那老板聊多了，“他其实是个落榜的举人。久仕不中便心灰意冷。和我说了不少乡土民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农民这么不容易，百姓这么不容易。”

尔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听见他提议不如明天一起去卖伞也算帮一把，紫薇和晴儿才附和了一句就看见小燕子砰的把门打开，“喂，你们都叛变啦！”

萧剑唔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望向永琪，“我今天记得，有一圈姑娘围着热闹，现在想来，原来是看俊书生写字呢！”

话音才落小燕子就大喊着“去去去！必须去！”

几人顿时哄堂大笑，尔康啧啧两声“燕子啊燕子，你什么时候和永琪学的也要醋淹洛阳了。我看着‘大清醋王’的称号送给你算了！”

“福尔康！”

她气恼的跺了跺脚又回了屋里，紫薇笑着摇摇头，“尔康你可别气她了，不然晚上惨的就是我和晴儿了！”

屋里笑声一片，月亮隐隐的躲在云后，明天大概会是个好天气，可也许会是个风云突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