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窗事发 身世疑云

漱芳斋的热闹是一大早就开始的，才卯时她便听见了外边的热闹，一晚上也没怎么睡此时大脑昏沉沉的，披了件衣服就看见金琐慌张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小，小姐。皇上来了！已经出了延禧宫”

心止不住的砰砰跳着，虽早知道会见皇阿玛，却不曾想这么一早便要面临这种挑战，做了个深呼吸静了静心道“让小桌子通知晴格格一声，明月彩霞，帮我梳妆”

皇上也许真是心情不错，没一会便听见了小凳子略带慌张的通传声，她抚了抚心口强自撑起一道笑容，迎了上去甩甩帕子福身道“皇阿玛吉祥！”

“快起来！看看朕给你和小燕子带了什么好东西！”他一边说一边让人搬了上来，紫薇打眼看过去，从金银珠宝到绫罗绸缎，甚至还有不少孤本古籍，震惊之下望向乾隆，他捋着胡子笑道“昨晚宫宴，你实在是聪明，这些啊都是你应得的”他一边说一边笑着坐在了正首，接过了金琐递来的荷花茶慢悠悠的喝着，抬头瞧了一眼捏着帕子站着不动的紫薇，才发现她虽然极力的用胭脂遮着，却还是挡不住憔悴，关心道“紫薇丫头，你昨晚没休息好？”又看了眼手里的茶道“朕虽爱喝这茶，但更心疼你的身体，你这一向体弱，以后这种晨起采露水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干便好了。”怕她反驳又道“要是朕下次再知道你早起，可再也不喝这茶了！”

紫薇摇了摇头，被乾隆对她的关心感动道“皇阿玛勿担心。为皇阿玛做这些事情，紫薇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乾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看了一圈没发现小燕子的影子，于是揶揄道“你该学学小燕子这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呢，怪不得她身子骨比你强不少！”

话音才落漱芳斋养的那只鹦鹉便叫起了“格格吉祥”，乾隆饶有兴味的捏起一点饲料喂了它一口，却发现它还是不停的喊着“格格吉祥”也看向那便紧闭的卧房的门，朗声道“小燕子？你还真就一直赖床了？”

喊了两声没人回应，紫薇绞着帕子的手也紧张出一层汗，眼见着乾隆要走上前去推门，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叩首道“皇阿玛且慢”

乾隆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从她躲闪的眼神中看出事情的不寻常，再看漱芳斋的宫人们此刻都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底隐隐的有一丝猜测，却又不敢相信，于是手上一用力，门啪的被打开，带起的风吹动了床帏，轻纱掩映下的床铺干干净净。

“小燕子呢？”

开口时已经是掩盖不住的怒气，他转眸瞪着低着头跪在地上的紫薇，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得出一点否定自己想法的结论，结果她只是磕了个头低声道“皇阿玛恕罪，小燕子和永琪出宫去了”

从一大早便惴惴不安的心砰的落地，他又心疼又生气，一把绰起桌子上的镇纸就朝墙砸了过去，压抑着怒气道“恕罪？他们俩一个是阿哥，一个是格格，逃出宫去这么大的事你一句‘恕罪’就想轻描淡写的过去？永琪他是皇子，哪个皇子福晋不是父母之命的？朕为他和小燕子拖到了今天还不够吗？还要瞒着朕直接出宫去？小燕子是朕亲封的格格？这是皇宫大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乾隆一声声的质问敲得紫薇的心七零八落，她只能把头越低越狠，不住的叩首，乾隆气得袖子一甩，“别在那跪来跪去了！朕问你，他们现在在哪呢，赶紧让他们给朕滚回来！”

紫薇摇着头不说话，乾隆看见了被气的想笑，连连道“好好好！好一个姐妹情深！朕富有四海，想找谁找不到！来人啊，全城搜捕五阿哥和还珠格格，见到了人马上给朕捆回来！”

话音才落就看见紫薇直起了身子，满脸是泪的跪着挪到了皇上的面前，眼下的乌黑触目惊心，此时就扬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眸子望着乾隆，扯了扯他的袍子道“皇阿玛，您把他们捆回来，是要和欣荣格格完婚吗？他们为什么要逃，您难道不知道吗？

您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办法，可是僵了这么久还是要指婚，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里还是要掺杂着第三个人，难道，这就是永琪和小燕子想要的吗？

您或许可以说我们年轻，做事不考虑后果，为了一个‘爱’就冲昏了头脑，可是皇阿玛，爱之一字，难道不是世间最深最重的情感吗？爱之一事，难道不就是不讲道理的吗？

因为爱，我娘她等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我曾问过她到底后不后悔，可她说，没有爱的人生就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是您带给了她单调无味的生活一抹亮色，成了她此生要去追寻的光。可她明明，应该守着世俗规矩男女大防，而不是放任自己的心，去爱上您，去等着您啊！

皇阿玛，您不也是因为爱，才念着孝贤皇后这么久吗？您明明，也应该雨露均沾，广设后宫而不是年年都要记着孝贤皇后大肆祭拜啊！

推心置腹换位思考一番，您舍得永琪像你一样，经受着失去此生挚爱的痛苦吗？又舍得小燕子像我娘一样，这一辈子只念着那一段过往而度过一辈子吗？”

她望着乾隆微微晃着的身体，饱含着回忆的神情的眸子，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拒绝初恋与发妻这样两个大的杀伤力武器，更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深情的帝王人设和一段对自己痴情了一辈子的才子佳人往事。乾隆是凡人，更是一个有些自负的凡人。

乾隆的确被紫薇这一番梨花带雨的慷慨陈词震撼的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脑海里那年大明湖畔的撑着一把伞巧笑倩兮的夏雨荷，以及自己这些年来午夜梦回想起孝贤时的痛苦与无奈。于是叹了口气道“那便先随他们去吧，这次的事也给愉妃一个教训，等到事情平息了，再接回宫完婚吧。”

紫薇喜极而泣，连连叩首道“谢皇阿玛恩典。”然而还没起身，就听见外边一声怒喝，“慢着！给哀家跪着！”

老佛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压迫感，把小桌子高喊的“老佛爷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都掩盖的几不可闻，紫薇恭恭敬敬的行礼，抬眸望了一眼晴儿的表情。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她其实也尽力了。

一大早皇后便急匆匆的进了慈宁宫，又慌张又有点雀跃的说香妃不见了，今早晨昏定省左等右等她不来，差了容嬷嬷去问，结果竟然逃走了。老佛爷一听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就要去宝月楼问话，晴儿眼疾手快的拦住太后，接过了婢女手里的参汤，福了福身甜甜道“老佛爷身子要紧，就算是要去兴师问罪，也该喝了参汤才是。”又笑眯眯的向皇后行礼道“娘娘也别慌，晴儿倒觉得，是好事！”

太后和皇后一齐看过去，又听见她说“香妃娘娘自进宫以来一直都独来独往的，既不穿咱们的衣服，也不行咱们的礼节，偏偏还独得皇上宠爱。这对于后宫安稳来说并不好，若是哪天有了子嗣，那还要关系到前朝稳定呢。所以，她如今自己跑了不更好吗？咱们也不用费这个心，更不用担什么责任，无非是皇上大发一顿脾气，可您一个太后一个皇后有什么可怕的？”

太后赞同的点了点头，皇后越听越高兴，到最后直接拉着晴儿的手道“不愧是老佛爷跟前养起的格格，果然是聪慧！”

晴儿低头笑着，正要松口气再劝皇后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外边一阵惊呼，愉妃跌跌撞撞的进来，旗头的穗子胡乱的绞在一起，步摇斜插在鬓发上，还留着两缕头发在风中轻晃着，一进门差点被门槛绊倒，宫女扶了一下还没站稳就看见她跪在地上哭诉道“请老佛爷做主！那个妖女把永琪骗走了啊！老佛爷，永琪是我的命根子啊！”

晴儿痛苦的闭上了眼，心道永琪啊永琪，你上辈子到底欠你这个额娘多少啊，她要这么的折腾你。

于是此时她面对紫薇的眼神询问，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太后怒气冲冲的盯着紫薇，“把你娘的那些故事都收起来，不过是个不守妇道的民间女子，也配和孝贤皇后相提并论？‘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果然是乡下养出来的丫头，不懂一点礼义廉耻！”

“皇额娘！”

“老佛爷慎言！您可以侮辱紫薇，但不能侮辱我娘，她堂堂正正做人，一生也只爱皇阿玛一个人，有什么不守妇道？小燕子与永琪两情相悦，是你们非要棒打鸳鸯，叫什么不懂廉耻？”

“就是不懂廉耻，不知道哪来的狐媚子把我儿的心都勾走了！可见不是什么”

“够了！”乾隆大吼一声止住了愉妃喋喋不休的痛骂，“永琪为什么走你不知道吗？还不是你逼的！小燕子怎么就不好了，两情相悦情深似海的，咱们做长辈的何必不成全他们呢！”

愉妃愤怒的猩红着双眼看向乾隆，冷笑一声道“成全？好啊，皇上大度，也成全了你的香妃和她的心上人吧！”

太后和皇后的脸色顿时一变，晴儿无语望天，这人这脑子是怎么养出那么聪明的永琪的？

乾隆似乎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她胸前的龙华道“什么叫成全香妃，香妃怎么了？”

老佛爷长叹一口气，沉声道“昨晚逃出宫的不只是小燕子和永琪，还有香妃，也跑了。”

香妃跑了？

朕的香妃跑了？

乾隆在震惊中缓不过劲来，猛的松开了揪着愉妃的手，跌坐在凳子上反应着这句话的意思，小燕子和永琪跑了因为什么他知道，那香妃呢，也因为相同的原因？

身为帝王和男人的双重屈辱让他怒不可遏，瞪着双眼看向一直跪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紫薇，冷哼道“紫薇！你最好和朕说得清清楚楚！你们怎么谋划的，香妃到底跟谁走了，又去了哪里！一五一十的给朕招出来！”

她被迅速变化的局面惊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香妃，香妃娘娘，许是变成蝴蝶飞走了”

愉妃适时笑出了声，“变成蝴蝶飞走了？那难不成夏姑娘是变成荷花了不成？”

“愉妃娘娘！”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乾隆重重的拍了拍桌子，“紫薇，你不要给朕耍花样，也不要再把什么孝贤皇后搬出来，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朕，香妃到底去哪了！”

她依旧是摇着头，乾隆冷笑了两声，“好！那就给朕押入天牢，在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好好的想一想！”

侍卫们得令就要来拉紫薇，金琐猛的扑在她前面一边哭一边磕头道“求皇上开恩，小姐真的不知道啊！”哪只乾隆正是满腔的气愤没处撒，一脚踹过去，“那就都关起来！漱芳斋上上下下，还有福尔康，没一个能跑的了的！”

即使是六月，天牢已经阴冷的可怕，紫薇蜷缩身子在角落，金琐心疼的抱住她，却听见她呢喃道“你说小燕子他们现在出京了吗？本想着多拖延一点时间，谁知道也就一夜加一个早上，但愿他们机灵些，能躲开皇阿玛的追兵”

金琐又心疼又无奈，“小姐，您担心一下自己，担心一下尔康少爷好不好？五阿哥毕竟是阿哥，有他在小燕子也不会出什么事，可是你和尔康少爷都被关在这天牢里，能怎么办？”

她低头握紧金琐的手，透过那方窄窄的窗户看泄进来的点点阳光映在手上的光斑，似是安慰又似无奈道“晴儿会救我们的”

晴儿的确没有放弃，才一回到慈宁宫就直直的跪在了老佛爷面前，双眸含泪道“晴儿对不住老佛爷，让老佛爷失望了。”

太后满腔的怒火被她这一跪散了一半，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道“紫薇不懂规矩，你也不懂？格格、阿哥、嫔妃，这些你也敢帮？哀家的晴儿真是让哀家刮目相看！哀家养了这么久的姑娘，竟然什么事都瞒着！”

她连忙摇头，“我不知道，老佛爷。我只比您知道早一点。晨起尔康来告诉我的，说让我能帮帮就帮帮。老佛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晴儿本意是想让尔康能记得我一点情意，却也不曾想会闹得这般大。”

她一边说一边哭，豆大的泪珠顺着那一双亮盈盈的眸子一颗颗的从苍白的脸颊上滚落，正落在太后的手上，带着点温热又迅速化为了冰凉，她最后那一点气在看着自己养大的晴儿这又委屈又无奈的一刻尽数消散，只抱着晴儿便‘心肝儿’的喊了起来，也没忍住哽咽道“是哀家当年不舍得你才酿成了这样的错。你放心，哀家会保尔康平安的。”

“还有紫薇！”

她急切的抬起头脱口而出，太后凝视着她眸子里的慌乱，拍了拍她的手道“哀家心里有数！”

可晴儿的心却砰砰跳着，望着老佛爷离去的身影心乱如麻。

三天后，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有数。

老佛爷由皇后和愉妃陪着去了乾清宫，在乾隆迷茫的目光里让人把紫薇带上来，晴儿捏着帕子站在身后，看着紫薇带着噼里啪啦的响的脚铐缓步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老佛爷沉声警告道“这一次，你就好好的看，一句话都不准说！”

又看向紫薇，似笑非笑道“紫薇，你混淆皇族血脉，私自放纵嫔妃，蛊惑皇子大臣，该当何罪！”

醒木啪的一声伴着声声质问让所有人都为之身躯一震，紫薇疑惑的抬眸看向老佛爷，一字一顿道“回老佛爷，紫薇不知这话里的意思？”

话音才落，便有两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佝偻着背上来，一见紫薇就惊喜的喊着她的名字，紫薇也十分欣喜的喊了句‘舅公舅婆’，皇后看着堂上这其乐融融的画面，笑着起身向乾隆行礼道“皇上，当年木兰围场认了格格后，臣妾心里便犯嘀咕，因为那小燕子实在是长得与皇上不像，后来又冒出来个紫薇，臣妾就更奇怪了，格格这等皇族密事，怎么还能这么多人知道代送信件呢！夏雨荷有这么位才貌双全的女儿，怎么不早点说也好早日让皇上父女团圆享天伦之乐。直到后来五阿哥和还珠格格，福尔康和紫薇格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臣妾才觉得大概天意如此，两位花一样的姑娘进宫来就是寻夫婿的吧。可见眼光的确不错，整个皇城里最好的两个儿郎都被挑走了呢！可偏偏这个时候，臣妾派出去查紫薇身世的人回来了。”

紫薇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刚刚还亲热的喊着她名字的舅公舅婆跪下一本正经的把她的生辰家世胡说一通，最后总结起来便是，她的确是夏雨荷的女儿，但绝不会是皇上的女儿。

乾隆积攒的几天的怒火顿时被点燃，再也抑制不住的大爆发，香妃背叛也便罢了，现在连自以为深情不悔的夏雨荷竟然也背叛，而他可笑的替她养了这么久的女儿，一时间急怒攻心，也不听紫薇如何辩解，只拍着桌子道“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明日午时斩立决！全力搜索五阿哥和小燕子还有香妃，除了五阿哥外，可就地正法！”

紫薇高声呼喊着被拉了下去，晴儿不可置信的望着老佛爷平静的眸子，她端坐在正首慢悠悠的捻着佛珠，摁住了她拼命挣扎的双手道“晴儿，你放心，尔康已经放出来了，你们尽快完婚。”

她浑身冷得不像样子，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眼前似有人影翩翩掠过，从永琪到小燕子再到紫薇尔康，最后终于定格在了萧剑这里。

这场计划，走到今天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