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之前世 一

巍峨的长安城，承载着浩浩五个中国古代最为强盛和文明的黄金时代悠久的历史。而位于汉长安地势最高的西南角龙首原之上，一座气势恢宏的皇家宫殿建筑群屹立不倒，威严地俯瞰着王朝宽阔的领土，静静地守护着属于中华文明的古老荣耀。百年，千年来，纵然是经历过王朝更替的洗涤，鲜血与泪水的铸就，依旧如此。

这里，东宫名曰“长乐”；西宫名曰“未央”，象征着千秋万岁，长乐未央。同时也反映着王朝对永生恒久的追求。

未央宫乃西汉帝国的大朝正宫，由汉高祖刘邦与重臣萧何监造。有着“形胜”的地理优势。自未央宫建成后，此地便成为西汉帝国百年间的政令中心，存世千余年。

公元前一百九十五年夏，汉高祖击英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刘邦患了重病后，整个大汉朝廷都笼罩在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中，给人以暴风雨来临前那种压抑的感觉，此时大家各怀心思，都准备在接下来的权力交接过程中谋取一份利益。其中，主要有三股势力隐藏在暗流之下：刘氏宗亲、诸侯王、还有汉高祖的皇后吕雉。

——

在长安城东方，横亘北方的的黄河携带着泥沙注入海洋，血红的夕阳正慢慢沉入河底将天空染成一片悲哀的猩红，仿佛在暗示着赤龙的陨落。

长乐宫在汉初时期为帝国君主的寝宫，规模壮丽宏伟，自古颇负盛名。

此时此刻长乐宫的大殿外早已汇集了朝廷最位高权重的人们。满朝文武百官在门口踱来踱去，人人眼里皆映出了焦急还有…期待的神色。门口的卫兵没有表情地看着他们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

忽然在这时，一个仪表堂堂，高冠束发的男子走了上来，围在门口的群臣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让他过去，足以说明了来者的身份。他就是辅佐刘邦大帝建立西汉王朝的重要人物，“汉初三杰”之一、帝国第一相国萧何。

“王……怎么样了？”这已是萧何今日第十次问他脑门上已然渗出了涔涔的汗珠。

“回萧大人不知道。”卫兵没有感情地回答。

抬头看看天夕阳即将落山。陛下亲征回归途中便生起了重病，到达长安之后更是病得五颜六色不想见人。萧何跟随王多年自然了解他的脾性，不愿大臣们看见他的狼狈相。明知道陛下表面强悍实则虚弱不堪，但是就连与他共同打天下的核心臣子都不敢近其身，怕秦二世的政治悲剧重演。期间，只有皇后吕雉在身边照看陛下，结果就一直派兵守着不肯放任何人进去……

一想到有吕雉在里面萧何也只好忍气吞声，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王的女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还有一个原因…但是身为相国的他也不敢瞽言妄举，心里只能无奈地盼望她可以让朝廷上下早些得知一个消息，哪怕是进去看陛下一眼也好啊。

“我要求见陛下，请代为通禀。”萧何又一次尝试性地开口。

“回萧大人，皇后有令陛下尚未康复前任何人不得入内。”卫兵还是同样平淡的语气。萧何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继续在门口踱来踱去。

——

长乐宫的寝殿内。

这是一间硕大的寝宫。朱红的四壁上用鲜明的色彩绘制的飞龙活灵活现，跳动的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明灭可见。层层半透明的幔帘随着风慢慢地时飘时静寝宫深处奢华的床塌隐隐可见。

男子虚弱不堪地躺在奢华的龙榻之上，多变的光线让他的表情显得甚是模糊，唯一清晰可见的就是他拥有饱满的额头，英挺的鼻梁，尽管烛火之光异常微弱暗淡，但是依旧难以遮掩住他龙颜的英气与俊朗。

他的气息甚是微弱，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低沉的呻吟声，但是很明显他在拼尽全力地默默忍受着伤口发出的阵阵疼痛，病情就如同这时明时暗的烛火一般飘忽不定。

俶尔有人持着烛火靠近龙榻，暗淡模糊的龙颜也在此刻被这一抹暧昧的烛光骤然照亮。

男子因这倏然的强光而漏出几分抵拒的神色，剑眉微微蹙起，欲要开口言语却伴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到一只柔嫩滑腻的玉手温柔地抚住了他瘦削中还透着俊逸的面孔。

他神色微微释然，这只纤纤玉手冰凉的触感使他从病痛的折磨中享受到了一丝丝潺潺流水般的柔情，努力地挤出满意的笑容：“这六宫之中还属你最合朕意啊……”

修长的玉指温柔地梳理着他脸畔的乱发，芊长的指甲则不动声色划过男子逐渐失去光泽的深麦色肌肤，似乎略微一个不经意指尖就会在他憔悴的脸上绘出一道鲜红刺目的弧线。

沉默了良久这冰冷玉手的主人都没有任何声响，闭目养神的英俊男子似乎感到有一丝不对劲，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试探性地问道：“你何时变得如秋水般沉静了？为何不愿对朕说几句……”

“方才闻陛下说本宫最合您意，如此之久陛下终愿承认了，本宫不知该如何言喻喜悦之情。”

一抹极其特别的声音在身旁清淡地响起。乍一听温柔治愈，语音落下后在人的脑海之中回荡不停的则是魅惑与冷酷，典雅成熟之中难掩城府之感。

冷漠的声音从耳畔一直飘入胸腔，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沿着身体的每一个关节蔓延入血液侵入他的心脏，伤口如同雪上加霜，霎时间撕裂般的疼痛得令他无法呼吸。

这声音的特别之处并不单单透露在嗓音上，更是在用词上独一无二。

他身为帝国的君主，且是将流芳百世的王朝缔造者，一同攻打天下的弟兄现在一致对他俯首称臣，后宫三千佳丽都要在他脚下娇羞胆怯地谦称“妾身”。所以、所以敢站在他面前张口“本宫”闭口“本宫”的只有她一人了吧…

这一刻她亲眼看着他的表情由温柔、慰籍、转为几分讶异、转为愕然、最后直至几分难以掩饰的敌意与自嘲。

沉浸在幸福的身体好像骤然摔入了深邃的冰湖踩不到底的冰冷深渊。

“原来在此日夜看守朕的人是你……”

睫毛微微颤动，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缓缓睁开深深凹陷的双眼，但也仅仅只是露出暗淡无光的浑浊的黛色眸子。

他的视线模糊不清，眼前只有一片绯红色的裙袂翩然如烟，时而艳绝刺目似血液，时而又如同一朵绽放在地狱的红莲，绝望如无底深渊，几乎使人眼目支离破裂，将世间所有灵魂燃烧至殆尽。

已经许久未有这般珍视过她的绝艳倾城的容姿了，或许在这一刻他才在心底默默地承认，她绝对是天下难得的佳人，可是他偏偏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因为在她登上皇后之位时他就注定永远碰不得她了。

“朕记得你最喜蓝色，”黯淡的双眸空洞地望着华丽奢靡的天花板，瘦削憔悴的脸上忽然激起一丝怀念的笑意，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数年前年少时的初识初见。他露出白得刺目的牙齿，喃喃着“你当年身着一袭水蓝色衣裙的模样，朕依旧清晰的记在脑海里。”

他承认，他心里对于她还有最最真挚的感情，那份最初的爱依旧在心底刻骨铭心，任何后来者都不可取而代之。可是……

“陛下你是在自言自语么。”

可是她就这般冷冷地漠然地打破了他回味无穷的美好过往，如此轻描淡写的口气，他很清楚她明知他是在说给她听却要装作与己无关，她冷漠的态度和冷嘲的反问非问的语句迫使他一时噎住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帐幔轻垂逶迤于地，静静地将他和她分隔开来。

她就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冷漠与惋惜交织地望着龙榻上虚弱不堪的他；他的面颊上也上浮出一个黯淡灰败的笑容，直直盯住她的双眼，似有无限不甘。

沉默了良久，他才低沉地叹道：“你变了。”语气中失意毕显。

她没有说话，浑身上下无波无澜谁也不知她的所思所想，他觉得她就好像在听着天大的笑话般看着他。

“陛下百岁之后，若萧相国也死了，由谁来接替呢。”

他静静地等待她这么久结果等来的第一句却是……他不想说也不愿再提。愣了愣，良久才怆然长笑出声，嘲笑自己为什么还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她能够笑一笑，或者怒一怒，只要见到她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啊…

但是她偏偏不肯再表露内心情感，无论是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在她眼中都是把握住帝国生死存亡的至高权力的冰冷棋子，不需要付出任何感情的棋子。就连在他的弥留之际她关心的也只有掌控帝国的权利罢了。

看来一切都是他虚妄的欲想。现在他只能挂着自嘲的笑容有气无力地回答：“曹参。”

“那曹参之后呢？”她依旧是那般轻描淡写地问道，

“曹参之后是王陵，王陵年轻耿直，坚持原则有余而智谋不足，陈平正好辅佐他。这两个人正好是互补型的，因为陈平智谋有余而决断力不足，只能当个合格谋士，不能独挡一面也。周勃虽沉默寡言又缺少学问，但为人忠厚，且以后能安定刘氏天下的肯定就是他，可以任用他做太尉。”

既然她想讨论国政，那么他就潜心回答她。至少还能让她知道，他身为一国之君尽管即将归天但治国理政的能力依旧分毫不减。

她还感觉意犹未尽的样子，欲要再追问下去。

“在这之后，你也看不到了，那是子孙后代的事了。”他不大情愿地说，还真是有点哭笑不得的味道，以免泄露天机。

万万不曾想到这一次她突然哼笑了一声，“这就完了？”

“嗯？不然呢。”他愣了愣，接着苦笑了一下，心想道：这个女人的野心真的与日俱增啊，不知在他死之后又能做出何等壮举来。

这一回他居然意外猜中了她的内心所想。

“陛下你否还有想说的瞒着本宫？”她轻描淡写的语调忽然一转，变得阴柔婉转，“你是否还在想着…让本宫消灭朝廷的一切隐患？”

黛色的双眸微微一凛，“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轻轻一笑，笑得宛若相隔千里。“本宫为何不知呢？君主杀功臣并非绝情，而是要对天下苍生讲情。凡是被小情小爱所困的男人，都会变成女人眼中的废物。”

最后一句，她的声调明显提高了三分更是凛冽了几分，似乎在暗示着他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丑闻。

男子略略迟疑，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这是何意？”

她冷漠地望着他，无声无息地温柔一笑，伸手摆弄起精致花瓶里一朵即将凋零的花，道：“没什么陛下尽管放心好了，戚姬妹妹…本宫定会善待她的。”语毕，那朵花的花瓣已被她一片片撕掉了。

他居然还是这般平静？难道他听不出她话中毕露的杀意吗？

无论如何，她今日必须置这个男人于死地。

她唇角勾起一丝优美的弧度，妖魅如沥血玫瑰。

“陛下无需伪装，知道你不信任本宫。你或许认为本宫善妒，的确本宫就是恨透了那些争宠的女人，更是恨毒了你！本来想着先除掉那个碍眼的戚氏练练手，不料你首次亲征就大败而归命在旦夕，本宫只好先把你这个大牌收割掉了。”

“你…说什么！”深陷的双眼骤然暴开，那是一双青黛色的眸子却已然看不到任何灵气，余下的只有愈来愈明显得虚弱。

“是本宫没有说明白么。本来本宫的野心也不大，玩玩戚妹妹也就可以了。但谁叫陛下你不久之前立下了‘白马之盟’呢？这不明摆着你不信任吕氏子弟吗。”她似乎十分委屈的样子，修长玉指抚过俏脸却不见一滴泪。

“在你还是一介地痞流氓时我嫁给了你，那时我还算是个善良纯洁的女人，处处支持你关心你；在你攻打天下时，我们吕氏家族可是全部投入战斗中，可谓是死伤惨重。要说这汉王朝，有一半都应当属于我们吕氏对吧？”

这一刻虚弱的男子突然提高了声音，“你果然还惦记着我手中的帝国与权力对吗？”

“其实也没有那么惦记，”她的声音销魂锁骨，瞳孔鲜红如血，语气中透露着浓烈的欲望与仇恨，“既然陛下不愿给本宫爱，那么公平起见就把王朝给本宫吧！”

“吕雉！你……”

闻言，他高挑纤长的身躯倏然爆发出一股力量，飞身跃下龙榻，转瞬间手里忽然多出一把赤红如烈火的三尺宝剑，失去灵气的青黛色眸子染上了几分嗜血的凶残。

原来这个男人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也会将武器藏在手边。

赤红的剑光划过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战场。

她没有躲，因为她知道他一个已经命在旦夕的人怎还能持剑挥舞。

果然，这带着熊熊烈火的一剑刺空了。高大的身躯摧枯拉朽一般跪倒在地，然而终究还是用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剑柄，依靠这把帝道之剑支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喘着粗气但是不肯倒下。

他不能倒下，因为他不能倒在她的脚下。

“萧何…周勃…来人……”他瘦削的身躯不住地痉挛，但依旧不甘地以低哑的嗓子有气无力地喊着。

“陛下不要白费力气了，本宫已派重兵驻守长乐宫，任何臣子不得内。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妾不好么？”最后一句她突然换用了尊敬的口吻，因为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刘邦，我就如实告诉你吧。”她缓缓一步，靠近逐渐衰竭的他，冰冷的玉手毫不怜惜地抬起那张瘦削憔悴的面孔，温柔地叹道，“唉可惜了你这一张俊俏的龙颜，本宫真的好想挖掉珍藏起来，免得被那些人惦记。”

他自嘲地笑笑，嘴角已经流出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上，从她纤细的手腕滑落在地，绽放出朵朵鲜艳的花。

他欲要伸手抓住她，然而他的体力已经到了崩溃的地步。

“也罢……你若是想要就拿去吧。”

这就是汉朝缔造君主刘邦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恍惚了一瞬，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这句话究竟何意，他的表情已经凝滞在最后一个发音的口型。生命之光从深邃的眼睛里渐渐散去，因暴怒和激动不停鼓动的胸腔渐渐平缓下来，直至静止。

她动人的娇躯在那一刻僵止。心里乱成一片，轻轻地松开他，眼泪忽然凝聚在眼眶却不肯落下。

伟大的帝王垂下了头，但仍然紧握那把他曾创立不世之功的三尺宝剑——赤霄。他死了，死在了她的面前，一代布衣帝王俯首跪着死在了他的皇后吕雉裙摆下。

他至死也没有来得及对她说…

对不起还有

我爱你……

来世，朕一定会对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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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说：啊啊朋友们不要奇怪，翻看了之前写的序章感觉太垃圾，想重写一个。想问问怎么调换章节顺序来着？五千多字，我也是写了一下午，之前老说改文都没来得及改完。求助啊，怎么调换章节顺序！！！

没事我已经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