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内,宝鹃直挺挺跪在地上。
在宫里过了半生,她从未像今日一样跪得这般挺直,也从未像今日这样畅快轻松。
毕竟,今日之后,她的结局便定了。
不等甄嬛发问,宝鹃先开口:“奴婢知道贵妃娘娘想问什么,皇上念在奴婢揭发鹂妃有功,许奴婢出宫安然度日,今日便在离宫之前,将事情全部告知娘娘。”
甄嬛眉间有些许动容,柔声吩咐:“给宝鹃赐座吧。”
宝鹃叩首谢恩,“多谢贵妃娘娘体恤,奴婢跪惯了,还是跪着说吧。”
甄嬛抿一抿唇,微笑颔首。
宝鹃眼神异常平静,仿佛看尽了尘世间的悲欢离合,再无挂念。
“其实,即便贵妃娘娘不找奴婢,奴婢也会揭发鹂妃,因为这一切都是皇上吩咐我的。鹂妃做的那些事,皇上早已知晓。他故意偏宠鹂妃,冷落您和惠嫔,为的就是让旁人放松警惕,也让鹂妃放松警惕。皇上是何许人,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您的那些谋算,他也是知道的,奴婢被您暗中策反之后去禀报过皇上,他让奴婢照您的吩咐行事。”
宝鹃长长地叹息,复又开口:“奴婢伺候鹂妃娘娘伺候了这么多年,也看着她与您争斗了这么多年,可奴婢忠于主子,无论孰是孰非,奴婢总是会偏袒自己的主子,若不是皇上命令,奴婢怎会背叛鹂妃。所以贵妃娘娘,不是您技高一筹,是皇上对您有情,也有愧。”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比真相更重要的,是甄嬛终于洞悉皇帝的心思,他心里始终是有她的。
后宫的女人都是他的女人,也都是他的枕边人,他用尽心计让陵容登高跌重,只为了成全甄嬛的谋算。
甄嬛该是高兴的,能在帝王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
可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还有一句话叫兔死狗烹,唇亡齿寒。
顺他者使其生,逆他者使其亡。
如果有一日情意散尽,或是皇帝看腻了后宫的争斗,他会不会也这般待甄嬛呢?
宝鹃走了许久,甄嬛还是不能平静下来。
皇帝走进,她也未发觉。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皇帝握一握她冰凉的手,坐在她身边。
“皇上来了。”甄嬛刚要行礼,皇帝按住她的肩,示意她不要动。
“朕去见了鹂妃,也发落了她去冷宫,嬛嬛,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害你。”
甄嬛看向皇帝,目光柔和,却带着一丝惧色。
“皇上,臣妾方才召了宝鹃问话,事情虽然结束了,但臣妾还是想问个明白,请皇上恕罪。”
皇帝拍拍她的手,“你是贵妃,召宫女问话是你的权利,不必来回朕。”
甄嬛稍稍放心些许,“宝鹃跟臣妾说了,是皇上让她揭发鹂妃,也是皇上让她配合臣妾。”
既然皇帝知道了甄嬛的谋算,她就不能装聋作哑,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坦诚相待。
皇帝的心思这样深,在他面前遮掩,下场可想而知。
皇帝知道甄嬛要说什么,也知道甄嬛的担忧,他将她揽入怀中,宽她的心。
“你做的这些,无非是想让鹂妃的罪行曝于日光之下,何错之有?朕既让宝鹃配合你,便是不会怪你,理解你。嬛嬛,你能跟朕如此坦诚,朕很欢喜。”
皇帝轻拍甄嬛的背,语意怅然,“也是朕不好,没有一早告知你,让你对朕失望了。”
“嬛嬛现在知道了,嬛嬛谢四郎。”甄嬛抑制不住流下眼泪,皇帝待她至诚至真,打消她的不安,她是感动的。
或许,她会是那个例外,那个从来不存在于深宫中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