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失真

不见声息的时间好像过去，令人心惊肉跳的比拼迟迟未结束，两人定格着像是摆pose，各不相让。

要不是包龙星装疯卖傻，陪着笑脸机智化解，好言相劝领雷豹回衙门以送上更楚楚动人的姑娘为由，估计他们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动作到翌日清晨。

勾着肩搭着背，雷豹满足地随包龙星远去。沈知节喉结微微滚动，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沈公子，你有没有事，伤到哪里了？”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温羲和立即过来查看他的伤势，细长的眉急切地拧在了一起。

记得打斗之前他身上的重伤好不容易才慢慢痊愈，这回又踢又打的，伤口肯定会被撑裂了。

感受到焦灼的目光，沈知节耷拉着眼皮，神色很淡。

打起架谁都是用尽了全力的，哪怕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命中，在迫在眉睫的情况下受的伤害往往不轻。方才临墙的那一推，即便是实现了沈知节借力的意图，可伤敌一百自损三千，在使劲一顶的过程中，胳膊承受着冲击力的挤压微乎其微地发出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脆响。

就着以往的经验，那是骨裂才会有的声响。就算没有流血，疼痛连带着酥麻的感觉也会瞬间冲上头顶。

不过不碍事，以前身体千疮百孔不照样挺过来了。

沈知节后退一步躲开，眉目疏离，“无碍。”

情绪竟比前几次来得还要迫切，温羲和难以置信地抬眼，咬一咬牙，扣住他的手腕，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行走如飞地踏出了府门。

越来越远，连带着周遭的世界都几乎失真，沈知节一时间好像要从低低沉沉中抽离出来。

也许是酒精让人变得迟钝，也或者是空前未有的心情，直到拉拉扯扯地快到茅草屋，他才顿悟般往前方扫一眼步履轻盈的少女。

估计是第一次牵男人的手，不大熟练，小姑娘没底气，手心濡湿一片，连同他的掌一块被沾染。

收回视线，他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却是凉的。

重新回到没有一点光彩的茅草屋，沈知节自带冷气，一进屋子环境就不暖和，他脸色并不好看，把温羲和的手甩开，温羲和被他甩的一个趔趄，见他一脸的不耐烦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埋头找药。

治伤的药物在之前用剩下的就寥寥无几，温羲和谨慎地捧着药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

哗啦——

玻璃瓶触及地面的一瞬顿时四分五裂，碎片无意间弹起，在温羲和白嫩如霜的脚上毫不留情地划开一道口子。她毫不在意，正欲弯身去捡，却被男人的一只手粗鲁地推搡到粗糙的泥墙边，将她包裹在了一种危险又极寒的体温里。

“温羲和，你是不是觉得你救了我就可以对我肆无忌惮？”那双眼冷漠平静的眼在审视着她，温羲和从未预想到一个男人的力气能那么大，刚没想过现如今他冰冷泛白的指尖竟捏住了她的喉咙两侧，叫她无法吞咽口水，不能呼吸，所有的痛苦齐聚在喉头。

虽说见他平日里喜怒不言，以为是冷酷，却从未见过他现在这般杀人的眼神。沈知节傲然睥睨着眼前逐渐泛红的脸蛋，冷峻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记住以后我的事你少管，我可不是什么善类。”

放弃挣扎，桎梏的力量烟消云散，温羲和失重地跪在地板，膝盖磕得红肿一片，胸口因长时间的缺氧被闷得生疼，大滴大滴地汗珠顺着鼻尖滴落在地面，她垂着脑袋单手撑起发虚的身子，贪婪地大口大口喘息。’

细碎的光芒将黑暗驱散。连带着沈知节那双原本油光明亮的皮鞋愈发得亮洁。他的语气骤然冷厉寒冰，像是出鞘的利刃，似乎要把她割成碎片。温羲和只觉得耳腔里灌入了春风，吹走了内心里窜动着的火焰。

随着呼吸逐渐恢复正常，她“嘶”的一声轻吟，曲着膝盖艰难支起身子，偏白的皮肤上因缺氧导致的红晕久久未散，平日里很乖巧的眼睛带着一股未妥协的野性，拨开了垂在饱满额前的乱发丝，“那你把药上了，我以后便不会再管你的事。”

纯洁的脸上毫无杂质。

那一刻，沈知节什么都不再说，方才的懊恼也顿时顿时无影无踪，极力保持着理智。

这女人不怕死，都做到这份上了，还对一个恶人如此的上心婆妈。

原本想着再给她一些教训刻骨铭心，让她就此恨上自己，让他自生自灭，沈知节的拳头越握越紧，却迟迟下不了手，只是冷冷地打量着她。

剑拔弩张的气氛成功微微回温，温羲和故作心不在焉地将遗落的药品细细拾起，重新放到他的眼前晃了晃，“我不动你，你自己上，好吗？”

沈知节漠然地接过而来那些摔得不成样子的药，目光停留在那张微漾着笑意的清纯的脸，很奇怪，他忽然觉得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有些失真，就像从未发生在两人中间。

那些不为人知的仇恨，短暂而荒谬的故事，以及离开戚府的浑浑噩噩和怅然，通通遥远得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