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寻仪 五

入夜，四周的静悄悄的。

钟离在屋内正要点灯，却见烛火忽然被风吹斜，他立刻偏头去看，只见一个黑影从他屋中跳窗出去。钟离下意识拿上剑去追，却发现那人身法极快，轻功卓绝，却自始至终保持着与他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他一直追不上，却又感觉只差几步便能追上。

等到了一处密林，黑衣的男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他戴着面具，可见眉眼凌冽，不乏征伐之意，眸中却并无杀意。

钟离握紧了佩剑，警惕地盯着男子，提声问道：“阁下特意引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男子并不理会他，只是侧身让出些许，将他身后的女子的身影彻底展露在钟离面前。随后，女子一个点头，那武功定然极高的男子便隐入了黑暗之中，再寻不见踪影。但是钟离知道，他必然就在身边，秘密保护着眼前的女子。

白寻仪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钟离，月辉无垠，照耀在她的半边脸上，给原本清冷绝艳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鬼魅之气。

白寻仪对着他道：“是我想见你。”她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小离儿。”她声音轻柔，脸上带着笑意，一如他七岁那年，他们二人初见时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救他的少女，会是这大东最尊贵的女子。

钟离几乎是一瞬间便跪了下来，对着她行礼：“钟离见过公主，愿公主殿下千秋万载，与日月同辉。”

一别十一载，钟离没有想到，他们再次相见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情形。其实自他对丰兰息生出忠心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日。

他是丰兰息身边的得力属下，可他却也是那大东朝最尊贵的公主派到丰兰息身边潜伏着的探子。

一臣不侍二主。

当他对眼前女子的忠心不再纯粹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终有一日会陷入此刻这般摇摆不定的结果之中。

见他神色复杂，又是担忧，又是愧疚，白寻仪不由得叹了口气：“钟离。我此次来见你，并不是要你去做伤害丰兰息的事情。你知道，我不会那样逼迫你的。”她伸手将钟离扶起来，将藏在袖子里的盒子递给了他。

钟离打开盒子，不由得一怔，这里面是他的卖身契。这是他当年离开帝都时执意要签的，那时的他向眼前的少女起誓，他永远不会背叛她。可是如今，他的心已经慢慢向别人偏移了。

钟离自责不已：“是钟离辜负了公主。”他将佩剑抽出两寸，举到白寻仪面前，“请公主杀了我吧。”

一只手轻轻握住剑柄，却是将它推了回去。白寻仪的面容始终很平静：“没有‘辜负’这一说。当年我命你去丰兰息身边原本就是为了保护他，让他尽快拥有自己的势力。如今你已经做到了，按照天机楼的规矩，任务既已完成，我是可以放你离开的。”

她拍了拍钟离的肩膀：“小离儿，你有了自己想去做的事情，我真的很高兴。”她对着钟离一笑，“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天机楼的探子了。我放你自由，你走吧。”

钟离欲言又止，终是含泪给白寻仪磕了个头，拿着盒子离开了密林。

黑衣男子再度出现在白寻仪身后，有些不赞同她的做法：“天机楼探子的第一准则便是‘忠心为主，不能背叛’，钟离对公主生了异心，按照楼规，应该杀了他。”

白寻仪看着钟离远去的背影，忽然一叹，她道：“生逢乱世，身不由己。谁都活得不容易。钟离在我身边三年，十岁便被派去了雍州保护丰兰息，这些年来，他为我做的也算足够，不必再为难他。倒是丰兰息……”白寻仪若有所思。

她将钟离派去丰兰息身边保护他，又借助天机楼的力量帮他建立隐泉水榭，不过是想让他对抗雍州王后百里氏和三殿下丰莒，以便于挑起雍州王室的内乱。只是如今王后失势，丰莒亦受到牵连。丰兰息此刻的势力已经足以将百里氏母子全部铲除，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鹬蚌相争，才能渔人得利。两相平衡，互相牵制，才是白寻仪想要看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