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寻仪 三

侍书亲自给漆黑的屋子里点上蜡烛，一连点了好几根，才终于让屋子里亮堂了起来。坐在铜镜前失魂落魄的白寻仪眼前干涩，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侍书亲手为她奉上一盏茶，见她一动不动，她忽然叹气：“公主可有什么想对奴婢说的吗？”

闻言，白寻仪终于回动了动身子，目光紧紧盯住铜镜里的自己，她声音嘶哑，可见确实是哭得狠了：“侍书，你说，我们这般日日行走在刀尖之上，时时刻刻算计着旁人，也算计着自己，连真心都不敢轻易交付，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盛世。”侍书说得斩钉截铁，“为了开辟一个承平之世。”

“为了盛世……”白寻仪念了念这四个字，不知为何，心中只觉得难过，“所以，为什么一定是我呢？”若我不是那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公主，若我不是生在这样的乱世里，她与风写月，一定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神仙眷侣。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侍书的声音始终很平淡，她深知，此刻的公主已经理智不存。风写月对她的影响太大了，已经足以动摇她为帝室征伐的决心和勇气，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收敛所有的神色，她继续道，“天子失位，诸侯逐鹿，这天下怎么可能有盛世？而公主您生来便在这权力场里，您是逃不开的。”

侍书膝行上前，握住了白寻仪的手，轻声安抚她：“公主，想一想东殊将军曾经对您说过的话。您是这大东最后的希望。”

最后的希望。

所有人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是大东最后的希望，可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样一则预言。

十六年前，晋宜郡主有孕，时值大东帝室衰微，诸侯称霸一方，太清宫中数百名占星师夜观天象，见北方紫微星大放异彩，压得周围群星暗淡无光。占星师之首圣师苓询向当时的圣祐帝进言道——

“身负帝室血脉的婴儿，将于红霞贯穿紫微星宫那一刻出生，她将成为掌握这天下生杀大权的女帝，传承先祖遗志，胜过先祖荣光，开辟新的承平之世。”

“她将为气数将尽的大东朝，延续新的荣光。”

——这一则预言在先帝驾崩之后，被他告诉了如今的淳禧帝。大东皇族皆笃信星象，苓询是占星宫圣师，甚至避开过三次天灾，三代帝王皆百般信任，由他推算出来的星命，没有人敢认为有错。

东景承是未来的大东女帝，命已定，不能改。

敲门声忽然响起，侍书悄然隐入黑暗，风写月关心地问候响起：“夙夙，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白寻仪没有说话，外面的风写月沉默了半晌，继续道：“夙夙，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如此着急地逼迫你。北州离青州路途遥远，你思念亲人故土，不愿意太早远嫁也是常事。我不会再逼迫你了，你莫要生我的气……”

话音未落，白寻仪便已经打开了门。她义无反顾地投入风写月的怀抱：“写月哥哥……”她紧紧抱着风写月的脖颈，在心里默默对风写月道歉——写月哥哥，对不起。若你不是青州世子，若我也不是什么公主，我一定会答应嫁给你。可我们终究无力改变我们各自的命运。而在这乱世之中，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便只有尽力将纷争带离青州，让青州子民免于战乱之苦了。

屋内的侍书听着外面的动静，手摸上了胸前衣襟中的小小的令牌——帝命不可违，若有动摇公主心智者，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