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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晚夜玉衡

（十三）

师昧离开薛蒙的扶靠，双腿盘坐，凝神调息运转几个小周天后，三魂七魄被拉扯撕裂的疼痛感才渐渐消除了些。

师昧睁眼，目光对着锦觅离去的方向眺望了半晌后，忽然跪地俯首，虔诚参拜一礼。

孟婆堂的后厨，正在忙活的锦觅似有所感应，揉着白面团的双手微微一顿，抬眸望出窗外练场所在的方向，唇角轻抿，上扬。

一念为善，迷途知返。

诚然，大道三千。

望君，心如明净。

天空云端之上，茶白雪色，衣袂飘飞，纯澈如天上雪，朦胧如夜上霜。

“对峙切磋”的时间一长，楚晚宁愈感力不从心。

彼时，胜负初显分晓。

望着逐步逼近眉心的赤霄剑芒，楚晚宁敛起怀沙，用魂魄之力召唤出命定神武——九歌。

一把形状奇异的古琴，通体乌黑，琴尾上扬翻卷，散开繁茂枝叶，上头海棠泣露，光华流散。

楚晚宁立于云端，广袖翻飞，指尖抚过面前悬空的古琴九歌，琴弦铮铮，琴声裂帛破空，纤音入云，勉力抵御着临近的赤霄九华。

润玉清眸流光微敛，沉吟：“菩提神木？！”

璇玑宫庭院里那棵菩提树上生长的一节神木，何时落入了红尘？

旋身，躲过纯粹强悍的音波。

润玉悬立空中，两指并拢，结印施出一道冰蓝水灵，迅速击碎四周缱绻的流云。

缥缈浮散的云烟在空气中缭绕，水雾迷离，朦胧间凝霜结成数道灭日冰凌，围绕着楚晚宁，遍布四周。

手中赤霄挽了一个剑花，广袖挥动，灭日冰凌顷刻间数道发动，刺向楚晚宁。

十指抚弦，琴音续续中，一道刺目金光刺透云霄，照彻整个死生之巅，他的面前撑开一张海棠飘飞的庞硕幕帐。

灭日冰凌之威悉数打在屏障上，与九歌琴音之力相互碰撞，幕帐开始一点点迸裂。

不过须臾，只听得“哐啷”一声，九歌筑起的金色海棠结界，破碎了。

其中一道灭日冰凌中伤楚晚宁的一侧肩胛，渗出的血色一点点染红了雪缎银绡，寒毒入骨。

琴声在此时，铮然泯灭，楚晚宁冷不防吐出一口腥甜。

润玉见状，茶白衣袖摇曳，空中余下的灭日冰凌尽数消融，雾散，云消。

胜负已分——

他，输，了……

楚晚宁如是想，下一刻，只感眼前一阵眩晕，身形趔趄，脚下失重。

霎时，雪色白影从云端高处跌落。

风在耳畔边呼啸而过，将他的白衣吹的猎猎作响。

楚晚宁蓄力咬破唇，刺痛的神经传入脑海，半睁半敛的迷眸恢复一丝清明。

唇齿启合，喃喃念了个咒，于半空中稳住下坠的身形，朝孟婆堂的方向缓缓飞落。

他怎么知道，锦觅此时会在那？！莫非……

润玉星眸掠过一丝冷然，紧随其后。

茶白雪色两道流光几乎同时降落至孟婆堂前，光芒散去。

润玉隐去赤霄剑，负手而立，沉深的目光紧盯着对方，威压迫人。

楚晚宁输人不输阵，亦是寒霜覆雪，冷眸相对。

气场太强悍，气氛太惊悚，

方圆十里内空旷无人，连飞鸟游鱼昆虫等活物都选择绕道而行，实在走不了的，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装死，装瞎。

众人远远观望着，没人该靠近。

过了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孟婆堂里终于传来一阵充满人气的脚步声，丝毫不受气氛的影响。

二人抬眼望去，一袭熟悉的水色落霞锦由远及近，渐渐映入眼帘。

伊人窈窕，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咦？”锦觅瞧见俩人兰芝玉树的屹立在堂前门口，讶道：“你们俩‘切磋’够了？”

闻言，俩人动作一顿，不做声，齐齐望向锦觅。

这蕴含深意的眼神……

“看我做什么？！”锦觅被他俩盯得心里发毛，眼波一横，理直气壮道：“又不是我让你俩动手，打架斗殴的！”

明明……就是因为你啊！

众人心声一致，无奈苦不敢言。

好在，锦觅张牙舞爪、以一敌二的气气焰足够嚣张，倒是叫惊悚压迫的氛围有所缓解。

方圆十里的活物感觉自己又逃过了一次死劫，迫不及待松一口气，满血复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楚晚宁侧身面向锦觅时，那受伤的另一侧肩膀也一同撞进她的视线，渗出的血色印在雪缎银绡上，鲜红刺目。

“木头，你受伤了？！”锦觅上前几步走近楚晚宁，抬手探了探他肩膀上的伤口，寒毒入骨，气息森冷。

灭日冰凌！

所以，是小鱼仙倌打赢了！不过下手也着实重了些！

锦觅心念一动，指间携带光华附上楚晚宁肩胛处的伤口，作势要帮他拔去寒毒。

楚晚宁抬眸，在锦觅看不见的角度，朝站在他对面的润玉望去一眼，眉梢微动，凌厉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挑衅。

润玉星眸微眯，即时朗声温言唤道，“觅儿。”

锦觅闻声，扭头回望润玉，他对她柔声喊道：“你且先过来。”

锦觅虽不明所以，可还是放下手离了楚晚宁，转而走到润玉身边，仰头看他，清亮的眸子眨巴着，满是迷惑。

润玉不语，修长莹白的手将锦觅的一只柔荑握在手心里，另一只手抬起，拂了拂她的发梢，抹净发间沾染的面粉碎末，袖下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掌心里蜷着的温软。

“觅儿知道璇玑宫里的那一节菩提神木是怎么一回事么？”忽而，他不经意的开口问道。

锦觅下巴轻抬，眉眼弯弯，“当然是被我用赤霄剑削断的啊！”小模样还挺自豪的。

但见下一秒润玉无奈轻叹，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

即刻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又上了润玉的套，不打自招了。

上扬的眉眼瞬间心虚了，眼神飘忽，脸疼得……还有点防不胜防！

大概是感觉自己一下在大庭广众失了脸面，于是恼羞成怒的锦觅抽了抽被润玉捏住的小手，见挣不开，便跺了跺脚，愣是在润玉衫下白色的鞋面上狠狠踩出了一个脚印。

润玉不动声色的承受着，手上却施加了些许力道，将掌心里的小手握得更紧，“乖，别闹……”

锦觅心知润玉这是服软的意思，便听话不再当众与他使小性子。

但在外人眼中看来，只道是润玉御妻有道，心胸大度，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

这一幕落入楚晚宁眼里，脸上的情绪不由得有些愕然，若有所思。

在他和润玉面前，锦觅流露的状态，全然不一样。

原来，这便是夫妻。

正当楚晚宁望着润玉锦觅二人神游之时，远处一名弟子奋力挤过围观的人群跑到楚晚宁面前，神色匆匆叫喊道：“玉衡长老——您赶紧快随我去看看墨燃师兄，贪狼长老说他，他，他……恐怕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一朵花，竟将能墨燃折磨得这般严重么？！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楚晚宁顾不得身上灭日冰凌的寒毒，白影一闪，立即往贪狼长老居住的药宗一路赶去，周围其他人回过神，纷纷紧随其后，师昧与薛蒙也不管什么跪不跪了，站起身，飞奔而来。

此刻，锦觅见周围没人注意自己，便附耳不知跟润玉说了什么。

润玉听过之后，蹙眉，又是深深一叹，终究忍不住伸出一根玉指点了一下锦觅的脑门，“你啊，就只管惹事……”

药宗处，楚晚宁等人全都围在墨燃的床边，贪狼长老施法将手中的续命灵丹化入墨燃体内，接着又反复断了他脉象，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片刻后，贪狼长老松开墨燃的手腕，抬头看向楚晚宁师昧薛蒙薛尊主以及死生之巅其他十几位长老，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