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

宴终人散，辰光还不算太晚，萧凛拉着她来到后院。只见宽敞的月台上搭好了白色幕布，燃起了烛火照明。几个兵士正在布置台下坐次，台上的人有的在调整琴弦，有的在装置皮影，看到她和萧凛，纷纷起身恭敬地行礼后，复又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冰裳刚才留意到幕后的板胡、闷笛、三弦、唢呐、笙、板鼓、锣、镲、马号、梆子等乐器一应俱全，有些皱眉不解。萧凛不会不明白士兵犹在前线奋战，主将却在此时享乐有多不合时宜吧。

看出了她面上的疑问，萧凛引她到观看席坐下，笑着解释道，

萧凛他们都知道了那日射杀妖虎的是宣王妃，对你很是敬服。又不知从何处听说你爱看皮影戏，便自发组织了有些才艺的士兵，说什么都要为你演一场。

冰裳有些惊讶，她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私心，无意上升到家国大义。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心实意的拥戴。

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士兵拿着本册子，鼓起勇气递到冰裳跟前，腼腆地说道，

龙套请王妃看看这些曲目可有中听的？

龙套高雅的俺们不会，若说各地的民间小调，那是最拿手不过了。

冰裳冲他友好地笑笑，接过曲目单，点了一出《踏摇娘》，一出《过秦关》。和萧凛坐在台下认真等着他们开场。

一位十几岁的少年士兵，脸上犹带着稚嫩，十分机灵讨喜，他跑上台敲了一下铜锣，报了剧名，好戏正式开演。

龙套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是春光满面、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龙套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大道直上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得我满身的污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

龙套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马儿倾倒，忘记了它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踏摇娘》的台词幽怨凄美，扮演采桑女的年轻士兵正处于变声期，捏着嗓子扮做女声也不违和。《过秦关》的张昭唱词粗犷豪放，充满了怀才不遇的大气悲凉。士兵们将自己的离愁别绪融入戏曲，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虽比不上专业戏班，也足以让人沉浸其中。

冰裳听的十分认真，演出结束后给他们都封了赏。

晚间休息时，冰裳靠在萧凛怀里，犹自回味道，

叶冰裳采桑女如果早知是兰因絮果，会不会后悔嫁给她的丈夫？

无论是梦魇中的皇后还是般若浮生中的天欢，她们无不在用心经营人生，以期过上更好的生活。一次次的转瞬成空，她这颗饱经风霜的灵魂有些倦了。

萧凛听出她意有所指，有些不安。冰裳看着他的眼睛，又问，

叶冰裳如果你被冥夜选中，和别人做了一世夫妻，出了幻境会怎样？

萧凛愣了一下，在般若浮生中走了一遭，才知其中凶险。他设身处之，假如天欢爱上冥夜，他又是如何悔痛难言。倘若冥夜同澹台烬一样不择手段，倘若桑酒真的伤害了天欢。。他不敢想象。裳儿还在等他回答，他苦笑道，

萧凛左右是被人操控，身不由己。就像这皮影，被人提着绳索演完一出戏。出了幻境又怎可将自己当作戏中人？我只会是萧凛。

其他都是假的，唯有那颗爱你的心，是真的。

然而冰裳追问不休，

叶冰裳可是天欢在蛟龙梦境中杀了桑酒，

萧凛记起了桃花镇，冰裳说要他独一无二的偏爱，他坚定道，

萧凛你我夫妻同心，你的敌人，自然也是我的敌人。

萧凛裳儿，我爱你。

萧凛目光灼灼，有抑制不住的深情。他好像被桑佑的患得患失感染了。从未如此期待她的回应。

冰裳冷硬的心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恍惚中看见以前那个卑微求爱的自己。萧凛是她的丈夫，又是她两辈子唯一心动过的男人，她不介意将对他的三分爱意说至十分。

她支起臂弯，伸出纤指描画他舒朗的眉，冷冽的眼，

叶冰裳我爱阿难眼，

抚过高挺鼻下的小痣，薄情的唇，

叶冰裳我爱阿难口，

划过喉间的凸起，

叶冰裳我爱阿难身。

语气轻柔却直击他的灵魂。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爱欲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挣脱不得，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