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默心死

邝露见他不说话，满嘴血污，于心不忍，掏出手帕为他擦拭。

“无妨！只愿你别哭了。”他轻轻拭去她的泪，“你放心，邝尚书已经安葬。你如今身子不便，日后我再陪你去看他，可好？”

她强忍着泪水，心里明白，陛下金口玉言，他不许那就是真的不许。毕竟他不是那个说“好，就依你”的涵玉。

“你且回去，我还有政务要处理，忙完就来陪你。我传轿撵送你。”

“不必了！”邝露眼神哀伤决绝，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润玉无可奈何，回到勤政殿，记忆中的一幕莫名涌上心头。当初她祖母离世，她痛哭不已。涵玉为了安抚她，不惜为长公主赐婚，并亲自陪她出宫。正是因此，涵玉深深打动了她，他们的感情从此突飞猛进，相知相许，两情缱绻。涵玉能排除障碍答应她，而他却不能，在她看来，要么是他无能，要么是他不够爱她。

佑之见他回来，赶紧汇报，“陛下，微臣已查明，邝尚书之死，幕后主使为锦家。”

果然是他！润玉本有此猜想，却还存疑，不料锦家竟如此不管不顾，杀害朝廷重臣，且罔顾同船百姓死活，其罪当诛。他隐隐察觉有仙气降临，是岐黄仙官。

“你且去将其所有罪证收齐，先退下！”

佑之告退。

润玉一挥手，岐黄仙官便显了身形。本想责骂他不守时，见他如此风尘仆仆的模样，想必此行并不容易，也便作罢。

“参见陛下，这是太上老君和小仙，特地向斗母元君求来的，一朵可滋养灵胎的万年佛莲。待日后机缘巧合，再将其回归母体，便可正常孕育。”岐黄幻化出佛莲，小心翼翼呈上。

“随本座去看望天后！”润玉收下，引岐黄向养元殿走去。

邝露回去路上，忆起美好的童年过往，一想到此后再也没有爹爹，悲痛涌上心头，无法自拔，痛到像是心肝脾肺都被挖了出来。她恍恍惚惚，脚底一滑，摔得晕了过去。

润玉正往这边赶来，远远看着邝露往地上倒去，再也顾不了什么，瞬间飞到她身边。她像是躺在血泊之中，他只得先用仙法为她止血。周围一群侍从皆不知所措，目瞪口呆。

他将她抱回寝殿，还不忘清除周围人的记忆。众人只知皇后摔跤小产。

岐黄仙官为她诊断，“好险！灵胎虽先天不足，但还幸存，要赶紧取出来。母体伤得更严重，恐怕天后在凡间会留下病根，早逝。”

润玉施法取出灵胎，是一尾尚未长成的小龙，放进佛莲，收好。喟叹一声，问，“有何灵丹妙药，可缓解其痛苦？”

“这颗玉露丸，是太上老君专为天后炼制的适合天后体质，给天后服下，有利于其康复。”

润玉接过玉露丸，“退下吧！”

许久，邝露才醒来，手搁在小腹上，心下了然，欲哭无泪，神情麻木。

“邝露，吃下这颗药丸，你便会好起来。”润玉喂她含着玉露丸，又递上一杯水。邝露就水吞下。

他还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听到她说，“陛下，臣妾困了！”说罢，便钻进被子里。

润玉无语，只好走开。

邝露悄悄搬回了上元宫，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只想躲起来，静静舔舐自己的伤口。娘亲走了，祖母走了，涵玉走了，爹爹走了，如今孩子也没了，天地之间，只剩她孤身一人。

自此润玉总无端吐血，在朝堂上，在勤政殿，在御书房，在养元殿……群臣见状面面相觑，私下议论纷纷。

他知道是她在垂泪，却不知如何开解她，就算已将锦家绳之以法，且牵连甚广，连锦妃及太后都纷纷落网获罪，仍不能解她心头之伤。

她门上的锁自然是拦不住她，可她心中的锁，他无计可施。或许她已时日无多，他便着手在皇室宗亲子弟中，寻找合适储君。

佑之劝阻道，“陛下，您正当盛年，实在不必急于立储。即便眼下略有微恙，悉心调理即可。想当年先帝也是年近四十才有陛下，就算皇后凤体欠安，您后宫之中还有诸多嫔妃……”

“朕心意已决，早日立储，尽早栽培。日后还需仰赖你辅佐。”

“陛下……”

“退下吧！”

佑之又跑去劝谏皇后。他跪在邝露门外，说道，“皇后娘娘，臣理解娘娘的丧父丧子之痛，可您实在不该惩罚陛下。陛下从您入宫起，便将您放在心尖上，从不曾对不住您，尽管后宫嫔妃众多，唯独亲近您一人而已。而自从娘娘搬出养元殿，这段时日陛下虽没有丝毫纠缠，却日夜吐血，实在是……”

邝露推开门，走了出来。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有意识到他。她见过他吐血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她？她本还以为他是神仙，便无坚不摧，没想到他也会受伤。

“陛下有佑之大人，是陛下之幸。本宫这便去看望陛下。”

她来到御书房，润玉正奋笔疾书，见她来，很是欣喜，熟稔地拉她坐到他身边，好像两人从无生分，“邝露，你看，我刚选定了储君！待将这位子传下去，我们便携手退隐，选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定居，或者畅游大江南北、天涯海角，都依你，如何？”

她意兴阑珊，索然无味，“我还未见爹爹最后一面。”说罢，泫然欲泣！

润玉忍不住说，“你不用伤心！此番你只为历劫而来，待劫数过去，回归仙身，令尊自会在你身边，我们的孩子也在。你还拥有很多，什么都不曾失去。”

“真的吗？那我是升天了吗？”邝露不可置信，她何德何能，未曾修道，怎会成仙？

“当然！你会是九重天最尊贵的仙子。”

“那涵玉也会在吗？”

润玉愣住了。她眼中闪着希冀的光，她还想着涵玉，期待着涵玉。呵，他清醒地认识到，只要她还记得涵玉，无论他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他。他心头既嫉妒又悲凉，却终不忍浇她冷水，只回答她说，“在！”

邝露满脸欣喜，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那，那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