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鸡飞狗跳的一夜（上）

　　『地下禁域』

　　“禀君上，栖梧宫内突然多出了许多天兵，严密把守住了各个出入口。”赵旭跪立在养魂鼎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声向森罗禀报着地面上的情况。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动静？”

　　“正午时分，沈静拿着包袱灰溜溜地从里面出来，守门卫士凶神恶煞地叫她快滚，通魔之人的帮凶，看一眼都晦气！”他话音一顿，缓了口气接着说，“看样子，红瑜那边已经事发，可惜的是，我们豢养的夜枭，只能在半空中盘旋巡视，无法打入栖梧宫内部，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得手。”

　　“举事之前，本君曾将自己的两成功力注入她体内，既是借她力量对付凤皓和司清玄，也方便随时联络。”鼎内的魔魂飘忽不定，声音也十分阴冷，“早在一个时辰前，她便趁打斗之际给本君传音，说已经得手，但还没来得及询问更多，就被一道强劲的花神之力截断了对话，现在是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花神之力？莫不是……那个叫楚月泠的小丫头出手了？”

　　森罗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嗓音陡然尖刻起来：“当初，本君废了多少心思才除掉司清歌，为魔族复起争得一线喘息之机？她都死了那么久，时过境迁，竟连转世也能影响我的计划，真是阴魂不散！”

　　“君上息怒！红瑜不是已经得手了吗？”赵旭吓得伏低了身子，脑门都快磕到地上了，“一个小丫头，即使再有能耐，也终究羽翼未丰，只要没了靠山，就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还不是任由咱们拿捏？”

　　闻言，森罗瞬间找回了理智。

　　是啊！不该跟小丫头计较的，毕竟，自己潜心布下这个局，从始至终，真正要引上钩的那条大鱼，是栖梧宫的掌舵人——凤皓。

　　他与司清歌情意甚笃，六界皆知，自打未婚妻壮烈牺牲后，便一直沉浸在情伤中无法自拔，事发后的前半个月，还曾一度卧病不起。

　　即便病愈后，在人前表现得如何运筹帷幄、威风八面，内心深处的悔恨与遗憾，只怕一刻也未曾衰减过，否则，何必一改往日的温平作风，对魔族如此穷追猛打？

　　不过，这样也好！越是重情重义，越是难以放下，因执念而生的心魔，就越是强大。

　　原想抓住这个弱点做些文章，但无奈人手实在不足，若非冥魇无意中发现，栖梧宫内还有一个可利用的临界者，这个计划，怕是要一直搁置下去。

　　助红瑜完成夺舍之后，她很快就向魔族传来了一个非常有用的情报——凤皓已然临界分体，如今，是以半神之身镇守栖梧宫。

　　呵呵！这倒有意思！

　　如果让神裔族子民知道，他们一直敬仰和信赖的守界神祇，居然是个临门一脚就会入魔的不定时炸弹，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在世人心目中，守护苍生的神明理应光明磊落、悲悯仁善，永远是圣洁而耀眼的模样，一旦沾染上了无法抹除的污点和隐患，还会被他们信任吗？

　　而今，天兵进驻栖梧宫，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闹起来，这么大的风波，一定会口耳相传地传到神界去。

　　昔年，一贯自诩正义的神界，又是如何对半神半魔的临界者百般提防排挤，令其寒心已极，最终反叛的？也该让凤皓尝一尝，逐魂曾经受过的苦了，等他被伤透了心，才是拉拢其心魔的最佳时机！

　　更重要的是，楚月泠作为凤皓的嫡传弟子，自然不可能眼看着师尊身陷危难而无动于衷。

　　她若想出手相助，就不得不动用花神之力，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特殊之处，从今往后，再也无法敛藏锋芒、独善其身——六界苍生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关键的一把降魔之刃？

　　凤皓不是很护着这丫头，一直不舍得让她暴露在风暴中心吗？很可惜，不能如愿了！这一次，只怕连他自己，都成了过江的泥菩萨！

　　乱吧！越乱越好！正派中人械斗得越厉害，魔族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想到这里，森罗不禁轻笑了一声，语气轻快却意有所指地询问赵旭：“你会对本君忠诚如一吗？”

　　“会！”赵旭想也不想，当即叩头表忠心，“承蒙君上传授属下魔功，才让我修为大涨，练成了长生不老之身，了却一桩夙愿，此恩此情，铭感五内！若您有任何吩咐，属下定当肝脑涂地！”

　　“用不着肝脑涂地，只要把你的肉身进献给本君就好！”

　　“啊？”赵旭一时没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

　　“本君如今仅剩一缕残魂，实在不方便行走。当初，原想等你的主子练成长生不老之身后，再进行夺舍，可惜萧煜太不中用，竟然中途就暴露了身份！说到底，还是你有福气些……”

　　夺舍？！

　　赵旭顿感五雷轰顶。

　　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存在，将被彻底抹杀！

　　“属下……属下的魔功，只练到了第二层，一直未能突破，恐怕……恐怕不能……”

　　“本君的魔魂，已经被荼靡调养得差不多了，此时此刻，便是侵占肉身的最好时机，也该是你回报本君恩情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紫光从养魂鼎中射出，缓缓注入赵旭眉心之内。

　　他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颤抖着双唇垂下了脑袋，不甘地缓缓闭上眼睛。

　　待重新睁开双目时，额间的魔印已然换了一个式样，周身的气场也瞬间强大了许多。

　　森罗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适应着这个全新的身躯，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今夜，要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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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梧宫』

　　亥时三刻，楚月泠卸下钗环首饰，脱掉外袍，正打算熄灯上床休息，腰间却猛然传来一阵热浪，隔着单薄的中衣，灼得她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

　　“咦？主人，你身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会发光的玉佩？”楚星奕伸长了脖子，抬手指着她腰间的那枚凤翎暖玉，好奇地上下打量。

　　“哦，这是师尊送我的拜师礼。奇怪！这玉佩往日一向温润妥帖，从不会这般灼人的……”

　　“主人，你还是尽快把它摘下来吧。木系修行者体质阴柔温厚，最忌触碰阳炎之物，会损伤肌理的！”

　　“好好好！”楚月泠连声答应。

　　刚打算伸手去摘，那玉佩却好似有意抗拒一般，猛然往前一抻，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带起一股巨大的牵引力，莫名其妙地拖着她向外飘。

　　“怎……怎么回事？”她下意识紧紧扣住床沿，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但那股向外的牵引力，却越来越霸道，只趔趄了两步，右手便酸麻不已，再也使不上力气。

　　“主人！”

　　就在她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随着一声呼喝，忽然有两簇树根模样的东西缠上了小腿，将楚月泠牢牢定在原地。

　　“快摘掉那个邪门的东西！”楚星奕满头大汗地结印施法，双腿不住地打着颤，声音也越发急促。

　　但这句话，却进一步刺激了那枚玉佩，它瞬间能量大爆发，更加急切地要把楚月泠向外拖。

　　“咔哒——”随着一声脆响，腿上的束缚顷刻间化为乌有。

　　“救……救命啊！”扯着嗓子叫出来的一刹那，楚月泠只觉得身侧的景致飞速倒退，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迷雾，唯有迎面灌进来的冷风无比清晰、寒凉，刺激着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

　　内心的恐惧不断放大，脑子一片空白，她僵直着身子，做不出任何动作，只是凭借本能，一路歇斯底里地大喊着，直喊得嗓音嘶哑、头皮发麻，近乎缺氧般咳嗽连连，上气不接下气。

　　蓦然间，一只手紧紧拉住了自己。

　　“师哥？”看清眼前人的一瞬间，她又惊又喜。

　　“别怕！抓紧我！”风琼宇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可还没来得及答应，那股不容抗拒的牵引力便再度袭来，二人交握的双手瞬间被分开。

　　下一秒，楚月泠便狠狠撞上了一扇门，正晕头转向的时候，又是不受控制地“哐当”一下，力道一次重过一次，还不小心磕到了脑门，全身的骨头都快要被折腾散架了。

　　混乱之际，忽见眼前划过一道白光，几缕青丝随着玉佩带子一同被斩断。

　　牵引力骤然消失，她终于彻底停了下来，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两眼冒金星，脑子昏沉得像是裹了团浆糊，踉踉跄跄地直往后倒。

　　风琼宇飞奔上前，伸手将她捞进怀里，还没来得及关心上半句，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立刻手忙脚乱地替楚月泠拍背顺气。

　　缓了好一会儿，楚月泠总算是彻底回过魂来，白着一张脸向他致谢：“我没事了，多谢师哥！”

　　“主人！主人！”楚星奕一面撕心裂肺地叫嚷着，一面连滚带爬地追上前来，见楚月泠已经脱险，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事出蹊跷，他一时也顾不上再吃风琼宇的醋，只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皱眉道：“你们看，那玉佩还在撞门呢！主人，这当真是火神殿下送你的礼物吗？他怎么会送你这么危险的东西？”

　　不知是抽了什么邪风，凤翎暖玉居然一直在咣咣撞大门，哪怕撞得缺角残损，通体遍布裂纹，也丝毫不肯停下，甚至还越撞越狠，大有“粉身碎骨浑不怕”的气势。

　　楚月泠悚然一惊，仔细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万千疑虑顿时涌上心头：“这不是重火院吗？它大半夜拽着我来撞师尊的家门，到底是什么缘故？”

　　“吱呀——”大门终于被撞开，玉佩也彻底分崩离析，碎裂成几瓣摔落在门槛下，滚进泥土里。

　　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令所有人都心乱了几拍——

　　房间内魇气四溢，黑雾正在不停地向外涌。

　　凤皓以手支颔，闭着眼睛端坐在书桌前，眉头紧蹙，呼吸均匀绵长，已经完全进入了梦乡，浑身上下都被强烈的煞气包裹，如同置身于血池之内。离他越近的地方，魇气就越重。

　　“这……这……”楚星奕已经被吓傻了，跌跌撞撞地不断往后退。

　　“不好！必须马上封闭门窗，阻隔魇气蔓延！一旦影响到栖梧宫其他地方，大家就都完了！”怔愣片刻后，风琼宇马上想到了对策，当机立断地撑起了结界。

　　“师哥，师尊眼下情况未明，咱俩能力有限，对魇又不甚了解，恐怕救不了他！”楚月泠一边施法助他一臂之力，一边转头吩咐楚星奕，“星奕，你快去隔壁秋水院，请水神殿下过来想想办法！十万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