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言!月丫头必须留在栖梧宫!”凤皓黑着脸背过身去,冷声回绝,“只有成为本尊的关门弟子,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将她带在身边照顾。”
他刚向天帝汇报完工作,风尘仆仆地下界归来,就被南忆堵在了栖梧宫门口,说有一件关于楚月泠的事情要商量。
为了避人耳目,他特意将南忆带到了自己的书房,详加交谈,却是越聊越不愉快。
“可是,月丫头并不想当这个关门弟子!名不副实的地位,只会让她备受排挤与嘲笑。”南忆刻意压着嗓子,语气却十分急切,“她亲口跟我说过,她不想再过从前那种……噩梦一般的日子了!”
“她已经被魔族盯上了,现在离开栖梧宫,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还需要本尊再跟你强调一遍吗?”凤皓面露愠色,“月丫头被蒙在鼓里,不识利害,难道你也不清楚?”
“属下和陌知云都是上仙,联手保护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您只需要像从前那样,暗中为我们提供协助,不必插手这件事!”南忆梗着脖子争辩,“一旦月丫头成为了栖梧宫弟子,她就不得不踏上修行之途,花神之力会加速觉醒,迎来命定的终局——这样的结果,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靠你们?两个弱女子,怎么跟有备而来的魔族抗衡?”凤皓语气不善,音调不自觉拔高,“你是代理宫主,不需要常驻神界,料理百花宫的事务吗?怎么兼顾远在凡间的月丫头?至于陌知云,她连一个小小的逐魂都对付不了,险些被挑断了脚筋,刚刚才被我们劝回去休息。你指望她来保护月丫头,简直是天方夜谭!”
“总之,您让她留在这儿当修仙弟子,属下绝不同意!”南忆冷着一张脸,丝毫不肯让步。
“你完全没有对抗魔族的能力,却要擅自带她离开栖梧宫,暴露在敌人的明枪暗箭之下,本尊也不能答应!”凤皓火冒三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栖梧宫有名正言顺收养她的理由,可你呢?你是在职仙官,如果被发现留恋凡尘、行踪异常,该怎么向天廷解释?如果被有心人顺藤摸瓜,发现了月丫头的真实身份,发现了我们苦心保守的秘密,又该怎么办?等待我们的,将会是最严厉的处罚!”
“我……”南忆一时语塞,不禁打了个寒颤。
神之纪元中期,天帝曾颁布法令——凡登仙成神者,若擅自干预凡人命数,扰乱轮回秩序,遗祸六界苍生,将根据罪行的轻重,分别判处鞭笞、监禁、剔除仙骨、废去修为、贬入畜生道等等不同的刑罚。
如若造成了不可挽回,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严重后果,将被处以极刑——先引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击打犯人背部,一点点剔除仙骨、废去修为,再以红莲业火焚尽肉身,燃其魂、噬其骨,令其彻底消散于六界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这项法令的创立,还要追溯到女娲造人时期。
自人族诞生以来,神界的思凡之风便愈演愈烈——人神相恋,通婚育子,诞出“神裔”一脉,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矛盾,首当其冲的,就是寿命风波。
凡人的寿命,至多不过百年,而修行得宜的神仙,却可与天地同寿。
为了与爱侣长相厮守,越来越多的仙者不惜触犯戒律,强闯阎罗殿篡改生死簿,以便让凡人们跳出六道轮回,长生不死。
此等惊世骇俗之举,打破了自然规律,致使天机轮回盘崩毁,人界运途命格错乱,数十万恶鬼自冥府逃窜而出……
——而这,也是“陵安之役”爆发的直接导火索!
战争止息三天之后,天帝龙颜震怒,下令以天雷地火之刑,处决了所有引发祸乱的罪仙怨侣们,并亲自前往紫云台监斩。
次日,他又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责令众仙恪尽职守,存天理灭人欲,莫要因一己之私招致祸患,累及六界苍生,并广纳谏言,应群臣之请,大刀阔斧地修改天条,颁布了诸多律令——严禁仙凡相恋;严禁擅改凡人命格;严禁以权谋私、同伙结党、欺上瞒下……
若有触犯者,重罪论处!
“不……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想起在紫云台上被处死的罪仙们,南忆顿觉脊背发寒,哆哆嗦嗦道,“我们……我们虽然也有私心,但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想保全一个人,让她能在残酷的命运洪流中,得到善终罢了,绝无祸及苍生之意!即便触犯了天条,跟那些自私自利的罪仙相比起来,也有本质上的区别!天帝陛下一向宽仁,他会法外开恩的!”
“我们结党营私、知法犯法,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一旦计划败露,只会面临群臣弹劾、龙颜大怒的局面,没有第二种可能!”凤皓摇了摇头,像是在感叹南忆的天真,“即使不至于被处以极刑,鞭笞和监禁也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就没人能护得了月丫头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谨言慎行,切不可冲动冒进、授人以柄,小不忍则乱大谋!”
“怎么会呢?先主贤名在外,生前拥护者甚多,神界半数以上的仙者,都曾受过她的帮助,就连天帝陛下,都欠她一次救命之恩!”南忆依旧觉得难以置信,据理力争道,“如果他们发现,月丫头就是花神转世,知道了我们触犯天条的苦衷,理解了我们的两难全与不得已,自然会法外容情!毕竟,他们都是受过花神恩惠的人,怎么能忍心……”
“你太天真了!神仙为所欲为、不加节制的前车之鉴,已经血淋淋地摆在众仙面前。如果事情败露,不论是群臣,还是天帝,都不会因为受过清歌的一点儿恩惠,就轻易放过我们,默许我们凌驾于律法之上,挑战天廷的威严!”凤皓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内心却十分坦然,“越是位高权重者,就越不能轻纵。否则,等于在神界开启了一道欲望之门,会有更多的仙僚群起效仿,轻则重蹈‘陵安之役’的覆辙,重则……为六界带来更大的灭顶之灾!”
“那……您和水神殿下,还有翌阳君,岂不是自身难保了?”南忆如梦初醒,抬眸望向眼前之人,心头惴惴不安。
“如果我们在意自己的安危,从一开始,就不会执行这个计划。”凤皓淡淡地笑了,眼中微光闪烁,转瞬间却又归于平静,“对我们来说,清歌并不是一个用来权衡利弊、讨价还价的条件,而是不可触犯的底线!”
“是啊!”南忆长叹一声,“天规戒律在上,除了至亲、至爱、至忠之人,还有谁会为了先主冒天下之大不韪?”
“所以,你更不能心存侥幸,失去审慎行事的态度,一味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法外容情之上。”凤皓缓缓转过身来,神情极为认真,“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您的教诲,属下记住了!”南忆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眼下,当务之急,是决定月丫头的去留。”凤皓往前走了两步,打开书房的门,转头示意南忆跟上,“既然你我僵持不下,不如……随本尊去一趟重火院,亲自问问她本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