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暴风雨前的平静

　　『梦境』

　　一个身形清瘦，两颊边烙印着魔纹的青年男子，转身踏入逼仄而幽邃的地下暗道中。

　　随着他轻缓的脚步声，墙壁两旁的紫火炬渐次亮起，指引着他走进一间大殿中。

　　“参见君上！”男子垂首低眉，恭敬地蹲下身来，面朝摆放在大殿中央的一只巨鼎，深施一礼。

　　不一会儿，巨鼎微微震动，传来一声压迫感极强的问询：“冥魇，本君尚在疗养期间，你有何要事，需要当面禀报？”

　　“属下找到了花神转世的下落，特来向君上报喜！”冥魇眼睛一亮，做出谄媚邀功的姿态，“有了她，您就可以解除‘舍灵咒’的禁制，重夺肉身，恢复全部修为，放百万魔军重归六界了！”

　　“当真？”听得此言，蜗居在鼎中休养生息的魔君残魂，也不禁喜上眉梢，“她姓甚名谁，哪里人氏？现在何处？”

　　“她叫楚月泠，现年十三岁，是御芳族的少主，眼下就在……”冥魇顿了顿，刻意将尾音拖长，微微侧过头，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缓缓看向了——正在做这个梦的自己！

　　他眼中杀气腾腾，泛出嗜血的凶光，手上施法动作不停，召唤出一团又一团黑雾，遮蔽了视线，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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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楚月泠蓦然睁开眼睛，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

　　“少主，您没事吧？”

　　守在门外的枫树精和花玲，听到动静，都被吓得一激灵，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房内，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楚月泠冲他们摆了摆手，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花玲，伺候我梳洗吧！唤人收拾东西，本宫待会儿就要离开了。”

　　“是！”花玲福身应下，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

　　仆妇们端着铜盆、热水、漱口杯鱼贯而入，因着是最后一次服侍少主，每个人都显得无比庄重。

　　楚月泠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自己的长发一点点被花玲盘起，挽了一个漂亮的流云髻，正打算簪上一支银杏流苏金步摇，连忙阻止：“不必了！打扮得素雅一些就好！这些华贵的东西，本宫往后都用不上了！”

　　花玲点了点头，依言放下步摇，从梳妆盒中挑出一朵绒花，小心翼翼地簪在楚月泠鬓发间。

　　“少主，这幅少幻君的画像，您还要带着吗？”

　　楚月泠循声转头，看向发问的冯嬷嬷，恬淡的目光，在风琼宇清冷俊逸的眉宇间逡巡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收到柜子里吧！”

　　“为什么？您不是挺喜欢的吗？”花玲十分不解。

　　“本宫之所以喜欢这幅画，只因为，风琼宇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完美楷模，拥有太多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绝佳的根骨、超群的实力、族民们的认可和推崇。”楚月泠眸光温柔，一时间感慨良多，“我曾经渴望着，能像他一样厉害，所以我崇拜他、敬仰他、艳羡他，甚至有点儿倾慕他！”

　　“但现在，我不需要再当少主了，也就不必再留着这幅……象征着往日情仇的画像了。”话至此处，她低下头，微微笑了，“就让它随着不愉快的过去，一起尘封吧！人都要向前看，我也该去开创新生活了！”

　　闻言，枫树精的心情，忽然变得明媚起来，就好像……顺利送走了某位碍眼的瘟神，连步伐都变得轻盈起来。

　　“主人，以后有我陪着你，咱们就和芳主一道仗剑走天涯！”枫树精跳上楚月泠肩头，絮絮叨叨地憧憬着未来，“你琴技这么好，可以在人间当个琴师啊！一定会有很多学生的！”

　　“对哦！”经此提醒，楚月泠猛然想起了什么，“旁的可以不带，但七弦琴一定要带上！”

　　花玲紧咬着下唇，垂手立在一边，意识到分别在即，早已热泪盈眶，不禁跪了下来，躬身一拜：“奴婢恭祝少主，余生幸福安康、喜乐无忧！”

　　“奴婢恭祝少主，余生幸福安康、喜乐无忧！”

　　“奴婢恭祝少主，余生幸福安康、喜乐无忧！”

　　“奴婢恭祝少主，余生幸福安康、喜乐无忧！”

　　……

　　随着花玲的动作，殿中的仆妇接二连三地跪了一地，齐声高呼。

　　楚月泠心下一暖，转身打开抽屉，拿出鼓鼓囊囊的云纹荷包，从自己攒的私房钱里面，拣出几个银锭子：“你们好歹伺候我一场，这点儿心意，就当是全了主仆情分吧！”

　　仆妇们逐一接过银子，连声谢恩后，便将收拾好的东西放下，鱼贯而出。

　　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花玲，依旧恭敬地跪着，既不愿接银子，也不肯离开：“能伺候您一场，是奴婢的福分，数年相伴的情谊，远胜于这几个银子！少主，请让奴婢送您一程！”

　　“好！”楚月泠含泪点了点头，“我身边伺候的人里，就数你最忠心！”

　　说罢，她站起身来，拿出系在腰间的乾坤袋，将所有要带走的东西收纳其中。而后，将花玲虚扶起来，缓缓走了出去。

　　“娘亲说，让我在这儿安坐几个时辰，等到封印仪式完成，她会亲自来接我！”楚月泠转过头，笑着对花玲说，“走吧！你和小枫儿先陪我到院子里乘凉，咱们一块儿喝茶、吃点心。”

　　“少主，这不合规矩。”花玲连忙推辞。

　　“哎呀！我很快就不是少主了，且把体统规矩放一边吧！”楚月泠撩起衣袍坐下，对花玲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花玲拗不过她，只得遵从，但言谈间仍有些拘谨。

　　倒是枫树精依旧大喇喇，三步并作两步地攀上石桌，拿起一块栗子糕便大快朵颐，吃得十分香甜。

　　“对了！主人，你得给我取个名字！”它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望向楚月泠，一脸郑重，“从今往后，随你行走江湖，可不能没有名号！”

　　“你是少主的守护灵，按规矩，理当与少主同姓。”花玲笑道。

　　“姓楚？好呀好呀！我喜欢！”枫树精眉开眼笑，不自觉蹦了起来，“那名字呢？”

　　“我瞧着，你脑袋上的这枚五角枫叶，倒颇像天上的星星！还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楚月泠笑着摸了摸枫树精的脑袋，“不如就叫你——楚星奕！”

　　“好听！我喜欢！”枫树精用力地点了点头，开心得手舞足蹈，“我有名字咯！我叫楚星奕！”

　　“这名字不错！”花玲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星辰常伴明月左右，非常符合它守护灵的身份。”

　　闻言，楚星奕骄傲地仰起头，正打算拍着胸脯吹嘘一番，却陡然发现，清竹轩方向，有一束浅粉色光柱直冲云霄，屋顶上的红莲花灯缓缓亮起，旋转着逐层打开，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主人，你看那儿！好漂亮的花灯啊！”

　　“花灯启，说明封印仪式正式开始了。”楚月泠双手合十，默默为娘亲祝祷，希望一切顺利。

　　“奴婢来这儿当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红莲花灯亮起！”花玲出神地望着，不自觉入了迷，“真好看！就像……神仙普度芳菲境一般！”

　　“小时候，听娘亲说过，这盏灯的来历，还真的与一位神仙有关。”

　　“哦？”楚星奕瞬间来了兴致，“有什么典故吗？”

　　“神之纪元中期，‘陵安之役’爆发，因有内鬼作祟，致使神族将士伤亡惨重，节节败退。”楚月泠站起身来，注视着光柱的方向，“为守护天下苍生，花神司清歌自我献祭，将肉身化作一池红莲，绽放于幽冥河中，不断吸收怨煞之气，净化世界恶念，令无数鬼兵魂飞魄散，成功封印了魔君森罗的肉身，将百万魔军隔绝在河东岸，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顿了顿，稚嫩的脸上满是敬仰：“敌军群龙无首，战局瞬间被逆转。最终，在剑神陆骁、火神凤皓及水神司清玄的带领下，神族反败为胜，成功守住了边防，令六界生灵免遭涂炭。”

　　说罢，她郑重地抱拳，对着光柱的方向遥遥一拜：“三百年后，‘焰魔之乱’再起，第一任芳主在神将的护送下，将禁锢着萧煜一半灵体的琉璃盏，带回清竹轩的那一天，便命人在屋顶上制作机关，雕刻了这盏花灯，以便封印出现意外时，向栖梧宫发射求救信号，也意在让我族后辈不忘初心，承继先人遗志，永保六界四海太平安定。”

　　“原来如此！”楚星奕精恍然大悟，“怪不得……异界有一句俗语——红莲常开，天下长宁；花神之魂，佑我太平！”

　　“如此说来，我还真是个不肖子孙！”楚月泠苦笑一声。

　　“主人，别这么说……”

　　“嘭——”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了楚星奕的安慰之言，石桌剧烈震动，晃得它摔了一个大马趴，痛叫连连。

　　“发……发生什么事了？是地震吗？”楚月泠半张着嘴，耳边嗡鸣阵阵，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怔怔地问。

　　“少主，您看，好大一团黑云！”花玲一手指着头顶的天空，一手拉着楚月泠，引她往屋檐下躲避，“是要下雨了吧？快进屋避一避！”

　　“不太对头！”楚月泠抬起头，凝视着越逼越近的“黑云”，心中惴惴不安，“这东西不像云，倒像是……聚集起来的黑雾，跟我在梦里看到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