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4：婚约（七）

据说，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可是对着五百年后道号不虚真人的旧友庞宜之那张脸，桑酒心中未曾有多少久别重逢的喜悦，反倒是错愕和无语占了上风。

也许是因为她和庞宜之在五百年前其实算不上熟，严格来说称不上是旧友？

时光是一把磨砺人的好刀，从前的庞宜之毛躁轻浮，不像仙门精心教养的嫡传弟子，而像是个坑蒙拐骗的云游道士，哪怕是被残酷的战事和挚友萧凛的死一点点剥去了青涩，被世事的无常和人性的阴暗剔除了单纯，他身上依然带着愣头青的味道。

但将思绪拔出悠远的记忆后，桑酒看着面前莲池泛起的片片仙雾，对上身影飘忽的庞宜之那张无悲无喜的淡漠面容，一时间心念百转，生出几多唏嘘——

曾经生机勃勃的少年人终究是抗不过命运的无情，最终染上沉沉暮色，成了世人眼中的仙。

“不虚真人……”思及庞宜之将自己送至衡阳宗天池疗养的恩情，桑酒用了敬称。话出口时怪异且尴尬，但念出来了又意外使她收获几分解脱——尊称能为熟悉的陌生人彼此间提供安全感。

“多谢，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帮我。”桑酒冲他颔首。

“不过你这是什么情况？身死便该道消，强使一抹幽魂留存于世必定损害来世福运。”

“若你是受人迫害，我去为你报仇。若是你执意如此……”桑酒蹙眉，“据我所知，你并非短视之人，这又是何故呢？”

庞宜之淡笑，面上浮现出一丝桑酒不能完全参透的道意：“是我命定如此，但也或许是我想再多看一眼老朋友。”

“老朋友……”桑酒在舌尖慢慢咀嚼着三个字。

恍惚间，她几乎以为庞宜之说得是自己，但很快便嘲弄地想：虽说庞宜之对她展露了些许善意，但二人的关系一直平平无奇，她过去甚至是恐吓过庞宜之的。

他们俩姑且能算是故人，但若非要说是老朋友，就怎么都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了。

比起庞宜之想与她叙旧情，还是他在等黎苏苏回归的概率更大。

等等，可真是当局者迷。桑酒心念一动，侧脸看向公冶寂无。

“老朋友？”她说完满怀期待地转头向庞宜之微笑，庞宜之浅勾唇角对她颔首。

这一刹，桑酒心湖里盛开了无数朵鲜活动人的花。

所以公冶寂无就是萧凛！？

桑酒不知道庞宜之是如何跨越死生的界限达成此事的，多半是因为逍遥宗有些不得了的传承吧。她曾以为凭庞宜之的本事，最多是能保萧凛安然转世投胎，全然没想到竟有个大惊喜在五百年后等着她！

当与萧凛再续前缘的欣喜达到顶点时，桑酒残存的理智在她发热的脑子里吹了口凉气。她眯了眯眼，收起满腔激动，用平和的态度问公冶寂无：“寂无，你与不虚真人认识多久了？”

公冶寂无正色道：“是真人引我入仙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