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3：良缘天赐（二一）

是以在皇帝极为倚重的黄门从官滕内官捧着丝绢念罢不长的婚旨后，直直跪在毯子上的程少宫仍陷在佶屈聱牙的措辞里艰难翻译，试图将百字的小文章解剖重构，拼凑出一个通顺但与他适才听到的截然不同的意思。

程三公子自然是失败了。

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程少宫，楼犇换上受宠若惊的表情恭敬接下圣旨并从容招呼仆从对宣旨官招待打点。无人能想到这个进退有度的青年不久前也与程少宫做了类似的事，不过老练的他很快就停止这徒劳无用的脑内挣扎并在冰冷的现实中找到了最合适的解法。

滕内官一行在微笑恭贺后便与楼家人辞别，在帐外吹了许久的风后，楼犇终于侧身看向程少宫，这个被他私下里嗤声骂过许多次“小傻子”的小嫩芽在他极为挑剔的一双眼里忽然闪闪发光，美好得可怕：家世简单，为人单纯，满心眼里只有喜欢的小女娘……

是他太自负，因为轻易借助三皇子完成了许多布置，便以为自己也能制住太子了。

程少宫被楼犇轻缓地扶了起来，确认少年站稳后，楼犇躬身为他拍了数下直裾，拂去接旨时沾上的尘埃，程少宫讶然，自认为受不起这份亲近，不由向后退了退。

“少宫，看来我们两家没有做亲家的缘分。”楼犇沉沉开口，语气惋惜。

程少宫勉强提起笑：“子唯兄长不必如此，天有不测……命运捉摸不定……是我们缘分不够……”

终究是失望与难过并重，只开了个头，程少宫便觉双唇沉重，再说不出话来。

“少宫，我都明白。”楼犇的手搭在程少宫肩上。年轻人的眼泪向来出现得容易，可能只需要一句理解。

程少宫颓然离开楼家帐篷，在往自家驻地行去时，他的左脚时不时会与右脚打上一架。

楼犇拢袖阴郁着眉眼看天，越想越觉得没有半点心机的楼缡入宫对河东楼氏而言无异于向九重天阙送上一道惊雷。

可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却不多了，对内，可以试图替那道“雷”开个灵智；对外，让楼家的存在更有分量些——起码在宫内电光炸响时，楼家能有机会混淆视听，说这并不非是一道霹雳，而是一朵别出心裁的绚丽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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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涂高山回来后，楼府隔三差五便能得到些宫里的赏赐。没心没肺的楼缡自得了婚约后便再不准自己有半刻闲暇，她一会儿捧着记载着珍宝金银的册子，一会儿摸摸堆放在屋中的礼物，快活得像是四处扑腾翅膀的小鸟，全然没瞧见楼家几位聪明人脸上的忧色。

这日清早，楼缡突然接到了宫中宣召，好奇缘由，她不由向传旨的小黄门问了一嘴，可对方也不甚清楚，只告诉她今日宫中会有家宴。

楼缡托腮沉默片刻后便放宽了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上辈子她礼仪疏漏的死对头没连累程家灰飞烟灭，那她楼缡也必不可能闹出半点儿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