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3：转角（四）

雍王父子自前朝戾帝时起便霸占了冯翊郡。他们活得不止是舒坦闲适，甚至还在天下大乱时小小称了一阵子王，只是后来碰到皇帝时，自知力有不逮，机灵地投了诚。

即便已为臣子，他们仍自负血脉高贵，并不如其他异姓王一般来都城居住以示对上的恭敬，反而用各种借口装可怜，强行留在自己封地。

这对父子极为油滑，皇帝费了不少功夫才收回冯翊郡的兵权和赋税权。他们对圣上的前倨后恭多得罄竹难书，太子很难找出多少他们对文家的真心臣服。换言之：雍王一脉有足够的动机反对文氏天下。

而肖世子敢不顾名声，在楼垚面前抢走何昭君便是他们意欲谋反的铁证。

——起事先起兵，只要能拿下负责看守他们的骁骑将军何勇，雍王的谋反便能成功一小半。

太子神色由怅然化作坚毅，他知道自己再不能袖手旁观了。

从前，他面对朝政之事多是消极态度，不是硬要他去管的事儿便不去关注，如此，便能在自己与他人间留下足够安全又疏远的距离。

这与皇后甚少对苛责她与其子的朝臣反唇相讥有关——子女会不自觉模仿父母的言行举止。

可不久前，似乎就是从孙氏的溘然长逝开始，他的母后变了。她抛弃了自己柔顺平和的面孔，与他直言，让他正视自己的处境，看看自己究竟是花团锦簇还是烈火烹油。母后说他不该没有半点危机感，她似乎想让他成为与现在的他截然不同的一个文子昆。

他有些期待，又有些畏缩，这段时间忍不住想了许多。可现在，他明白母后为他指出的新方向是对的。

见微知著，再大的阴谋也会暴露在琐碎的线索里。太子想，身为储君，他应当为君父分忧，揪出每一个阴暗处的阴谋，让天下安宁和平。

可现在，他连他父皇的养子凌不疑都还不及。

目前尚无太多反对他的声音，可以后呢？没能继位成为皇帝的太子，有几个能有好下场？而那些废太子们的生母，即便也曾尊为皇后……

太子不愿再想下去。一番喟叹后，他的目光转到那位面色难看至极的少年公子上。

“你方才提到的这位公子是？”他再问梁邱飞。

“河东楼氏二房的公子楼垚，他是何娘子的未婚夫。他身边那位应该是楼氏大房的女公子，属下对女眷不甚了解，不敢肯定。”梁邱飞不仅恭敬地报出太子询问之人的身份，还附赠了其身边小女娘的。

“太傅家的后辈啊。”太子看向楼垚的目光里带了些怜悯，“瞧着也是位温文尔雅……”

然后他忍不住想将这个才吐出来的词马上收回嘴里——这位被他评为“温文尔雅”的楼公子正重重甩开了堂妹搭向他衣袖的手，被粗鲁拒绝的小姑娘霎时便蓄了一脸的泪。

可楼公子才不管妹妹，他愤愤向前大步快走，而伤心的楼娘子则负气寻了堂兄的反方向掩面小跑。

“呃……忽逢大变，难免、难免……”太子“难免”了半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一颗撞进他怀里的小脑袋彻底打断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