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逃离

对于瓦吉姆的离开，父亲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瓦连京被父亲从睡梦中叫醒：“瓦连京，起床啦。”父亲不停地轻轻摇着瓦连京，后者只得不情愿地醒来了。瓦连京的小手揉着疲倦的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看了一眼窗外：远方的天边已经变成了鱼肚白，但太阳还未从大地上升起。

瓦连京不高兴地说道：“爸爸，太阳公公还没出门呢......”说着，身子就往后倒，想要回到温暖的被窝的怀抱，但父亲用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搂住了他。“我们要去旅行哦。”父亲边说边用坚硬的胡茬蹭瓦连京柔软的小脸，弄得他咯咯咯地笑了。一提到出去玩，瓦连京就来了精神，跳下床，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屋外。母亲正在厨房里切坚硬的黑面包：“瓦连京!"她见瓦连京横冲直撞地跑出门，赶紧把他叫了回来。瓦连京不情不愿地回来了，坐在地上玩他的小木车。

吃过早饭，父亲背起了沉重的行李，双手还拎着四个袋子，母亲则背着瓦连京，手上拎着一大袋食物。看见父亲被压得双腿颤抖，瓦连京不解地问道：“爸爸，我们不回来了吗？”父亲十分艰难地笑了笑：“不回来了。”“为什么呢？”瓦连京问，但父亲没有回答。

走过村子的土路，两旁屋舍都紧闭门窗，瓦连京好奇地打量这一切，直到村口，他看见村民们都等在门口，同样拖着能带走的一切东西。

苏联解体导致了一系列的民族冲突和大规模的民族人口被迫迁移以及难民潮，瓦连京一家也在其中。

村里人都很穷，要到乌克兰只能靠步行，这段距离对他们来说几乎遥不可及，于是大多数人都拿出积攒的钱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票，能省力一点是一点，但父亲再三思虑后，咬咬牙，坚定地对母亲说：“我们走过去。”母亲沉默了，轻轻拍打着瓦连京的背。夜深了，月亮已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枝头。

第二天，没有坐车的人结伴继续一起赶路，行李最多的瓦连京一家落在队伍的最后。尽管气温只有零下五六度，但父亲已经累得大汗淋漓。瓦连京已经可以自己平稳地走路了，不时跑到前面的队伍里，和稍长一点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玩，过一会儿又跑回队尾，疑惑为什么父母还没有跟上来。看着父亲吃力的样子，瓦连京帮忙拿了几件小东西，但也没有多大的帮助。一直到一个岔路口，父亲才抬起头来，看看人群的方向，但前方没有人了，只有几声微弱的谈话声回荡在白桦林里。父亲瞬间惊恐万分：他们掉队了！

好在浅薄的积雪上还有脚印，但中午升温了怎么办？刮大风了怎么办？再下雪怎么办？父亲不敢多想，立马加快了脚步，希望队伍行进地慢一些。但在队伍前面的二十公里就是一个小镇，村民们都加快速度想早点到达。瓦连京饿了，但看着父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只好紧紧跟着父亲。努力并没有用，下午的时候，一些雪融化了，路上白一块黄一块，父亲睁大眼睛也找不到半个脚印了。

不久，夜幕降临，三人用床单，被子和家具搭成了一个十分简陋的帐篷，寒风在林间呼啸而过，发出阵阵低吼和哀鸣。

次日一早，三人吃过早饭后再次出发，一直走到中午才休息。“乌里昂诺镇应该不远了，希望上帝保佑我们能赶上队伍。”父亲说。午饭过后，他点燃仅剩的一根卷烟，带着坚定的目光继续上路了。没有地图的指引，他们偏离了目标，但除了前进，别无他法。到了黄昏时分，父亲安置好瓦连京和母亲后，表示要去探探路，便消失在了茫茫的林海中。瓦连京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远去，心中还在想别的事，但他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看着父亲。

当夜色再次笼罩大地时，正是父亲约定好回来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传来了枪声，正在等父亲的母亲有些不安，她往枪响的方向走了一百多米，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两个强盗冲了出来，一枪打在了她的脖子上，她慢慢地倒在了血泊中。这一切都被瓦连京看在眼里，他害怕得尖叫了起来，与寒风混成一声惊悚的叫喊，几个强盗怔了一下，疑惑地走来。瓦连京想起了哥哥的枪，赶紧在行李里翻找，慌乱中，枪走了火，他被吓得又叫了一声。枪声与诡异的声音吓退了强盗，他们向树林里逃去。

瓦连京一夜未眠，时间过得很快，不久，黎明悄悄来到，红日在冰雪覆盖的俄罗斯大地上悄然升起，一切都是那么平凡，回乡的队伍在路上，上帝没有保佑他的子民。瓦连京一直害怕地看着母亲的尸体，他知道不远处就是父亲的，但他两个都没有去看，他太害怕了，他怕死亡的静寂，怕对双亲的最后的印象是两幅冰冷的面孔。中午，又一个移民的穷苦人家经过这里，他们对这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十分同情，但他们也无力抚养他，只能顺道捎着他，把他送到了附近一个镇的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