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用沈七的话来讲他们现在是“异地恋”的状态，虽然也不知道就三天算哪门子异地。

他们采风的地方是个古镇，周沂曾听他爸爸和别人谈起过一次，他们谈论着想在那里开拓市场，但后来放弃了，因为那里太穷了。这点从沈七发来的照片也能看出来，在破旧的木板一角，那些悬挂着落满灰尘的红灯笼显得很做作。沈七说那些是为了游客挂上去的，为了更好的迎合大家的刻板印象。

但那里的街道确实很特别，很窄很窄,像城中心的握手楼，只是最高只有两层，木板的房子安静的伫立着，老旧的水泥路铺在中间，不是想象中的石板。沈七说以前是石板，后来为了行人方便重新铺了路，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所以即使水泥路也显得很有阅历。

“好特别哦。”周沂打字点评着，有点像历史书里黑白的老照片，只是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被雨水冲刷过后才稍显鲜艳一点。

“等会儿灯亮起来更特别，我拍给你哦。”

周沂盯着他发过来的消息傻笑，他想象着沈七说这话的语气，一定是他最擅长的那种俏皮的语气，看起来像个求表扬的小狗，但如果你真的表扬他，他又瞬间无比得意。

热恋期就是这样的，大家都显得像傻子。但是有一点问题，是……什么来着？啊对！时间！

“你现在在外面吗？现在四点还在下雨诶？”

“对啊。”

“喂？”沈七接起电话，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意外。

“你在外面干嘛？”周沂想象不出，于是干脆找他求证。

“等灯亮啊。镇上的阿姨告诉我五点会亮灯，充当路灯的作用。”他说话混着电流，慢悠悠的说着，似乎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古镇。仔细听还能听见雨滴轻轻落在水洼里的声音。但周沂没听见雨砸向伞面的声音，或许他没带伞，沈七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雨很大吗？你在房间里吗？”周沂朝窗边望去，借着床边灯昏暗的光线和窗帘没合拢的缝隙看到了玻璃上的水渍。

“现在吗？现在雨都快停了。我喜欢淋雨。”

俩人同时沉默了一阵，周沂也干脆从床上坐起来，他拉开窗帘的一角盯着窗外的灯光，各种花哨的招牌和路灯、车灯、还有高楼屋子里的灯光混在一起，即使晚上也很亮。

“你怎么还没睡？”沈七问他。

“被你吵醒了。”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诶。”

周沂扬起嘴角笑了，他很喜欢在口头辩论中占便宜的感觉。“那你呢，你不也没睡。”

“我睡不着。”

“我做噩梦了。”周沂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把梦里的内容告诉沈七，他一定会被沈七嘲笑的。

“嗯哼？梦到什么了？苏子义？”他记起那次蹑手蹑脚回家时几乎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的小朋友，睡着后会带着哭腔说对不起的小朋友哦，好可爱的。

“梦到你爸妈的事，只是脸变成了刘知乐的父母……”周沂如实说了，预感到沈七会笑出声，但没想到他笑得那么大声。

沈七笑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努力用平稳的语调讲话：“你还真是很容易替人难过呢。”

“我之前也做过噩梦，你猜猜是什么。”

周沂想了想，诚实的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后又补了句“不知道”。

“是一个房间，纯白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在网上看了个视频，说人在那样的环境里会崩溃。我跟人打赌说不可能，所以我们找了个纯白的房间我钻了进去。然后就做了噩梦。”

周沂被他生动的语气逗笑，学着他的样子大笑出来。这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还有别的吗？”周沂又躺下了，抱着听故事的心态等手机传来阵阵温和的声音，还有细小的雨声。

“有啊，但算不上噩梦。嗯……我发现自己性取向也算是在梦里，大概十二岁，我梦到我同桌了。他其实是个胖胖的人，但我的梦里他身材超好……我发誓我对他没想法，但我一下就意识到我可能对男生有想法了……”

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像一本睡前读物，周沂只觉得有个小人儿卖力的拉着他的上眼皮。

“……晚安。”

周沂似乎听见他说了一声，但他分不清那种温柔的声音是沈七的还是他梦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