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16

医使将帕子搭在我的手腕上给我把着脉，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得曹丕手都在颤抖，“她...怎么样？”我不要名分，曹丕也没有给我册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

医使跪在地上朝曹丕行礼，“回陛下，夫人是有了一个月身孕了。”曹丕蹙着眉，他看着满脸愁容的医使，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这满脸的晦气给谁看？”

医使慌忙跪在地上弯腰行大礼，“夫人...夫人...”曹丕将一旁的茶盏扫落到地上，“支支吾吾的不会说话吗！”医使咬咬牙脱口而出：“夫人郁结于心，气结于胸，若是心病不得治，只怕...只怕剩不到两年光景了。”

听到医使的话曹丕愣在了那里，许久都开不了口说话，他抓着我的手，眼泪掉在我的手背上，“都下去吧。”曹丕就这么看着我，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一样，两年，两年那么短......

我醒过来的时候，曹丕还跪在我的床前握我的手，我用尽浑身的力气将手从曹丕手中抽出，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我下意识问道：“我要死了？”曹丕伸手捂住我的嘴，“别说不吉利的话，孩子听不得。”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孩子？什么孩子？曹丕又抓起我的手，他带着我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檀儿，我们有孩子了。”

那一瞬间我如遭雷击，发自内心地排斥这个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捉弄我，我所恨皆纷沓而至。

我挣扎着甩开曹丕的手，“我不要...我不要！”曹丕起身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我抓着他的手，指甲陷在曹丕的手背里，我咬紧牙关恨意满满，“曹丕...你也配！”

“檀儿，这个孩子就是在告诉我们，我们重新开始了。”此刻手背上传来的痛却怎么都比不上曹丕心里的痛，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今年开的梅花和那年的梅花会一样吗？我渐渐松开手垂到了身体两侧，曹丕抓着我的肩膀，他双眸满怀希望地注视着我，“我们一起养大这个上天赐予的礼物，好不好？”

我抬起头看向曹丕，满脸都是疑惑，不由得便笑了出来，“曹子桓，这话你自己听着，不好笑吗？”

曹丕捧着我的脸颊，指尖摩挲着我的眼角，他也朝我笑，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檀珂，这个孩子留不住，司马家也就到头了。”

拿司马家威胁我？那你确实拿捏住我七寸了。我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曹丕无力地松开抓着我肩膀的手，他直直地指向门外，“只有提到司马懿才能让你松口吗？”我紧紧地攥着拳，指甲深入手心的痛感才让我感受到了一丝舒适，“曹子桓，别把所有人都想得如你这般肮脏。”

曹丕蹲在我的面前，他将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膝盖上，“檀儿，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俯视着面前低三下四的曹丕，为什么要这么卑微啊，明明是你在欺负我啊，我推开曹丕的手，“我要休息了，你走吧。”听到我的话曹丕并没有离开，他就这么看着我躺下去背对着他。

自那日后，曹丕每天都回来陪着我用膳，但...与其说是陪，倒不如说是监视，少吃一口菜，曹丕都得在我身边念叨好几声，像个老妈子一样讨人嫌。

我不是没有幻想过，如果当初曹丕没有怀疑我，我们会不会好好地在一起，大概也是不会的吧。且不说甄宓和郭贵嫔，曹丕是一国之君，身边的女人不会少，我这样自私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同他人共事一夫？就算真能熬到曹丕登基，多半也就落个兰因絮果的下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心却如同死灰般没有一丝复燃的迹象，哪怕曹丕每日都抛下好多政务来陪我。我感觉我的记性似乎也没有从前好了，总是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

那日我坐在廊下给我的孩儿绣着衣裳，忽然就听到了几个小宫女的窃窃私语，

“我们家夫人也有身孕了，陛下说，会立我们家夫人的孩子为太子！”

“真的吗！陛下果然最宠爱郭贵嫔了。”

郭贵嫔也...怀孕了吗？指尖传来刺痛，我看着冒出来的鲜血，小腹传来了阵阵绞痛，我张着双唇却怎么都喊不出声。小桃发现我的时候，血已经染到裙子上了，我紧紧拉着小桃的手，嘱咐她：“保孩子，别保我。”

要是能这就么死掉的话，那该有多好啊。可是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曹丕那张脸，我看着他怒斥着医使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我，我多想爬起来告诉他们别救我了，这么活着太累了...

但是当曹丕将白白嫩嫩的小婴儿抱到我怀里的时候，我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的...那孩子还那样小，连母亲都不会叫。

曹丕伸手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孩子的脸蛋，“檀儿你听...”窗外传来阵阵鸟鸣的，“代表着新生的燕语莺啼，春天要来了，就叫他曹喈。”喈儿紧紧抓着我的一根手指，我侧头看着他的手，心中百感交集，这是曹丕跟我的儿子，可我不是很想要他...怎么办？

曹喈出生后我总是不愿意看他，也不愿意亲自喂养他，曹丕就这么顺着我也不恼我，他给喈儿寻了个乳娘。

之后的日子我每天都能听到好些风言风语，说甄宓嫉妒郭贵嫔的，说我母凭子贵的...

好多好多，可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这些了，我每天都好像睡不醒一般，有时看到曹喈还会生气地叫乳娘把他抱走，即便曹喈冲着我嚎啕大哭。

我感觉自己好累啊，我在这个世界待了好久好久了，似乎每多过一天就耗费了一年的精力一般，小桃每次同我说话，我都得思考好久才能回答她。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病了...

那日，乳娘把喈儿哄睡着后，我轻轻走到曹喈的小床前，我看着曹喈的脸颊，心中的母爱并没有被唤醒，我将被子拉到曹喈的头顶，盖住了他的面部，心一狠咬咬牙我照着曹喈的脸便狠狠闷了下去。

曹喈连哭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活活被我闷死了。我看着悬在空中不断颤抖着的手，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或许我原本就和曹丕是一类人罢。

曹丕捧着新得来的小玩意儿兴冲冲地跑进来，他看着瘫坐在小床边双目无神的我，又看到了被子掖过头顶的曹喈。

啪——东西散落一地，曹丕慢吞吞地走到小床边，他颤抖着双手掀开了被子，映入眼帘的是曹喈涨得通红的小脸，已然没有了气息。

“为什么！为什么一丝希望都不留给我…”曹丕掐起我的脖子，我看到他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因为我们都不配！你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而我也不想做你孩子的母亲！”我试图激怒曹丕，就这样掐死我吧，我也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该下去陪我的孩子。

曹丕听到我的话，面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似乎是没想到我的恨意会如此之深，深到连我们刚出世的孩子都可以掐死。曹丕松开手，他抹去脸颊上的眼泪，“檀轲！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后世史书上只记载了“曹喈，字仲雍，魏文帝曹丕之子，母不详，出生两月即夭折。”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生母是我檀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