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

第二十三章 自作自受

润玉在七政殿照常批阅奏折，内心充满希冀，期盼着殿前如往日一样，出现那一抹清润轻盈的天水蓝，奉上一杯茶或一叠石榴糕。然而那眸中的点点星光，却同天色一般渐渐暗了下来。

等到入夜，还是没等到人。他内心不免焦虑起来，难道太巳仙人的话，还不足以让她相信吗？

罢了！润玉又召来岐黄仙官，给他一面水镜，让他转交给天后，交代说，“岐黄仙官，你且同天后说，本座仙体有恙，请天后回来即可。另外，你再配一些滋补汤药，待天后在时就呈上来。”

岐黄接过水镜，他本来也担心陛下的圣体，唯恐是上次大战时的旧伤复发所致，此时却瞬间明白陛下心意。天界谁人不知，上元仙子虽早早被册封为上元天后，却迟迟未曾举办大婚典礼，至今一直远在玄洲。天后几年都不来，万一自己也请不来她怎么办？岐黄内心惶恐不安，生怕搞砸了这差事。

润玉看出他的担忧，只说，“无妨！仙官只需将水镜给到天后，天后自会回来。”

岐黄只得领旨，匆匆奔赴玄洲仙境。到达玄洲，大殿灯火通明，好似白昼，只见天后正坐在一堆简牍典籍中间，不停地翻阅。

原来邝露自听到太巳仙人描述陛下的情况，嘴上虽说，“陛下修为深厚，等闲小事，不必忧心！”平静送走太巳，实际却忧心忡忡。于是她将这三年多来，自己在玄洲收集的各类典籍，统统都翻出来，重点看医药或龙族方面的内容，试图找出破解之法。

奈何龙族虽为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上古神兽，却始终仅一脉相承，子嗣凋零，相关记录或研究的典籍十分稀少。再加上她个人藏书不够丰富，正想着要不去省经阁找找看，却见岐黄仙官来了。

邝露自然知道，岐黄仙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或许就是为了陛下而来。

岐黄看着天后从一堆简牍中抬起头来，便恭恭敬敬地问候“天后娘娘安好！”并呈上了水镜。

邝露疑惑地接过水镜，只看一眼，镜中人白发胜雪，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生气。她的鼻子酸涩的难以呼吸，压抑了整日的泪，终于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出来。爹爹岁数如此之大，都尚未白头。他怎么会？

岐黄牢记自己的使命，恳求道，“还请娘娘回璇玑宫！”

邝露万分伤心，问，“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啦？”

陛下啥事都没有，就是想您了，想您回去而已。岐黄眼见着天后哭得如此伤心，真想说实话，却惦记着使命，只能说，“娘娘亲自去看看吧！”

邝露悲伤地问，“连岐黄仙官也束手无策吗？”

岐黄只好说，“我已为陛下熬制了汤药，应无大碍！”

“当真吗？那陛下的头发什么时候能恢复？”邝露又问。

这都要看娘娘您啊！您不去，陛下怎么会好呢？岐黄实在不忍看天后垂泪，也不知如何应对，按三十六计，走为走计，恭敬地说，“这要看陛下的造化啦！小仙告退！”

邝露见岐黄这个态度，更是伤心欲绝，一时连动身的力气都没有。

岐黄匆匆返回璇玑宫陛下的寝殿来复命。润玉见只有他回来，急切地问：“怎么，难道天后不相信吗？”

“天后深信不疑，正悲痛不已，问小仙要如何医好陛下。”岐黄只得如实回答。

“你只说让她回来即可呀！”润玉自然知道，她肯定会伤心，但他不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吗？正疑惑间，突然他感知到一股清润的气息，瞬间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内心狂喜，她来了。她终于来了！

岐黄看着陛下这番动作，正不知如何是好，回头却远远看到，天后正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来。于是他赶紧退下，去准备陛下所说的滋补汤药。

邝露几乎是栽倒在润玉床边，轻抚着他的白发，刚止住的泪又涌出来，一颗颗如断线的珍珠，落在他胸前。还记得上次离开时，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因为政务缠身，并未好好休养，莫不是在那时就留下病根？为什么当时不多陪陪他，帮他彻底调理好呢？她心中满是愧疚。

润玉假意被她惊醒，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只见她一双美目已哭得红肿，可想她已落泪许久。此刻他是既心疼又欣喜，心疼当然是不想她这么伤心，欣喜则是这计策虽称不上多好，但好歹将她引来了。

他轻柔地抹去她的泪，轻声说，“露露，别担心，会好的！”

岐黄仙官适时呈了一碗汤药过来。邝露接过说，“有劳仙官，我来吧！”岐黄自觉退下。

邝露一勺一勺地喂着药给润玉，边问，“苦吗？”

“只要是你喂的，哪怕是毒药，我也甘之如饴！”润玉见她面色不悦，又可怜兮兮地说，“好苦！”

邝露幻化出一个琉璃瓶，取出一颗糖喂给他。正要起身，就被他拉住，“不要走！”

她看着他瞬间泛红的眼尾，心有不忍，顿时觉得这几年置他孤身一人，不管不顾，自己确实太狠心了。可一想到这狠心的原因，终究是意难平。只好说，“好，我不走，你放心！在你康复之前，我都不会走。”

那还是要走？润玉刚刚升温的心又凉了一截，看来他都不能“康复”了。他的手放在被子上面，轻轻拍着被子，示意她躺下。

邝露帮他掖好被角，取出另一床被子，温顺地在他旁边躺下，轻声说，“陛下，此夜安好！就寝吧！”他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她本来也是想守着他的。

魂牵梦萦的人终于躺在身边，润玉忍不住抱紧她，正欲亲吻她，却被她推开。

邝露有些发火，“陛下，别闹！你都这样了！”

润玉不解，“我都怎样了？”

邝露无语，“你说呢？”

润玉总不能说自己是装的吧！只好说，“刚刚喝了岐黄仙官的药，我已经好多了。真的！要不，我们试试？”

邝露见他不死心，正色道，“你如今未老先衰，焉知不是长期以来过度劳累所致？你曾值夜数千年，昼夜颠倒；你又殚精竭虑，各种筹谋；如今更是日夜操心六界苍生，夙兴夜寐，饶是应龙之躯也撑不住呀！”

“未老先衰？”润玉几乎要吐出一口龙血，我怎么就未老先衰了呢？我只是想你回来呀！怎么想出这种计策，自作自受啊！这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吗？欲哭无泪……

润玉安安分分躺下，闭目假寐，自然是睡不着的。邝露也睡不着，她还有她的计划呢！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邝露轻手轻脚起身，拿出一把小刀，轻轻割下润玉的一小缕白发。

润玉内心哭笑不得，她是要研究他的头发吗？她能研究出什么呀？

邝露又悄悄离开寝殿，润玉也隐身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