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了断

恰在这时，殿外的徒孙前来禀报：“禀师祖，翼君离镜，九重天太子殿下和小天孙前来拜见。”

“他还有脸来昆仑虚，我去把他赶出去！”子阑站起身来就要往殿外去。

“十六！”墨渊喝道，子阑停下来。

“坐下。”

子阑不甘不愿的坐下。

“他们两可未必是来拜见你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南砚凉凉道。

“让他们进来吧。”墨渊道。

夜华牵着阿离走在前面，离镜走在后头。

夜华和阿离的目光紧盯在拾衣身上，离镜则眼神片刻不离白浅。阿离想要到拾衣身边去，却被夜华阻止。

三人先向着上座几人拜见，然后就开始了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客套寒暄，在场每个人都能察觉出来。

夜华突然转向白浅，“夜华不识，姑娘竟是青丘白浅上神，也是当年的司音神君。当日多有冒犯，还请上神勿怪。”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白浅身上，突然反应过来，这来的两个人都与白浅有关系啊，一个是旧爱，一个是前未婚夫，而且听夜华的意思，这两个人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白浅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无妨的，那件事情老身也有错，是老身唐突了才对，太子殿下莫要和老身计较才对，此事就此揭过吧，以后莫要再提了。”

夜华想起了那天晚上白浅醉中说的话，看了看墨渊，明白了白浅的意思，这件事情他是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

墨渊轻轻皱了皱眉，这么欲盖弥彰，看来他们之间确实发生过了不得的事情。

师兄弟们见离镜一直盯着白浅不放，都恨不得能冲上去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七万年前就缠着十七不放，现在还来？

墨渊和夜华聊了几句，见他一直心不在焉，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没了聊下去的兴致。见也见过了，不可否认确实有点失望，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墨渊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如果能彻底把事情解决了，也好。

“我刚醒不久，精力不济，就不陪着二位了，二位可以在昆仑虚四处逛逛，请随意。十七，你带着翼君四处逛逛。”墨渊站起身，向后殿走去。

南砚跟着起身，对着拾衣说：“有什么事就叫我一声，本座是你的后盾。”

折颜和白真也站起身来，白真拍拍白浅的肩膀，“有事就叫四哥，四哥会帮你算账的。”

这就是让他们自行解决的意思了。

等四人走进内殿，师兄弟们再不甘愿，也只能退下 去。

白浅走出大殿，离镜紧跟其后，子阑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偷偷跟着，万一十七吃亏了，他也能及时出来帮忙，虽然十七现在是上神了，可她身上有伤，万一真动起手来，不知道能不能降的住那离镜。

“还说让他们自己解决，还不是担心，特意找了这么个地方看着。”南砚拿起面前的茶杯，漫不经心的吹了一口茶叶，袅袅升起的雾气中，她的眼神明悉而透彻。

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微妙，白浅和离镜就在右手边不远处叙话，能把他们之间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拾衣和夜华则在左手边不远处，一举一动清晰可辨。偏偏他们还正好看不见他们这里。

折颜和白真早不知去了昆仑虚哪里厮混去了，现在这里只有南砚和墨渊二人。

墨渊听了南砚的打趣，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侧首去听白浅那边的动静。他知道这样听别人的隐私非君子所为，可是事关白浅，对方又是离镜，他实在按捺不住。南砚说的对，他现在确实有些心绪躁动，自他得知白浅有过未婚夫之后，他才意识到，他的十七不可能一直不嫁人。若夜华是个好的，说不定他们早已成婚，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难以平静。

“阿音，你的伤怎么样了？”

“劳烦翼君挂心了，老身身子骨一向强健的很，这点伤势，早就没什么大碍了。”白浅的语气客气而疏离，每次她想与人保持距离，都会自称“老身”。这样一来想亲近她的人就都没了兴致，

“那就好。”离镜早已习惯了她的疏离，并不十分在意。他从袖中拿出玉魂，递到白浅面前。

白浅盯着玉魂看了一会，有些不解，“翼君这是何意，我师父早已醒了，再不需要这玉魂，你现在拿来给我，又有何用。”

“阿音，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离镜总还抱着一丝希望。

“翼君如今 一直将心思扑在老身身上，不过是觉得老身在被抛弃后，没有一头撞死，反而像现在这样活的好好的，一定让翼君感觉老身从未将心思放在翼君身上，所以才这样一番纠缠吧。”

“阿音，你以为我对你只有不甘心吗？”

“你我二人像今日这些平和的说话，怕是今日之后不会再有，所以有些话还是今日说清楚吧。”

白浅转过身来直视离镜，“七万年前，我确实因为你而初尝情滋味。因是初次，比不得那些花丛老手，态度自然冷淡被动了些，但对你的情意还是满满当当的。你也是知道的，当时我们两族之间确实有些嫌隙，以至于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如何说服我爹娘，让我能嫁给你。当时我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理由，就喜滋滋的将它写在绢帛上，生怕自己忘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可笑。”

白浅轻轻笑了一声，走到桌案边坐下，“你呢，在我对你情意最浓之时给了我当头一棒。你只知我放手放得潇洒，却不知潇洒的背后我有多少心酸苦楚。当年师父仙逝，我强撑着一颗卑微的心到大紫明宫找你借玉魂，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也永远不会明白，你让我有多失望。”

离镜走到白浅面前蹲下，想要碰碰白浅的手，却被白浅躲开了。

“不是这样的，我当时并不知道你有重伤在身，你如果告诉我，你用心头血保护墨渊的身体，我一定不会不给你。我当年之所以不给你玉魂，就是因为我知道你在保护墨渊。”

离镜苦笑一声，“是的，我嫉妒他，我嫉妒墨渊。可是阿音，我其实从未对你忘情，你能原谅我吗？”

白浅看着离镜，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晰的了解过离镜。“翼君你今日对我说你从未忘情，不过是翼君你这个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你得不到或已失去的东西，一但得到了，你便不会再珍惜了。”

“你这么说，只是为了能少些负担吗？其实你从未爱过我对不对？我和玄女一事，你放手放的如此潇洒，你早就对我厌恶至极了对不对？”离镜或许已经知道结果了，只是下意识的找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的理由，他才是真正想减轻负担的人。

离镜见白浅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可是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你是我这一生的挚爱，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呢？”

“原谅你？”白浅高高挑起好看的眉毛，“你当初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堂堂狐帝之女，青丘女君，难道还要我和玄女同侍一夫吗？”

“从大紫明宫回来后，我确实怨你恨你，但当我在炎华洞中，失血过多命悬一线之时，脑中浮现的竟不是你的脸，我就知道，我这一段情伤算是到头了，我终于可以放下了。”

“阿音你别说了！”离镜站起身来，双唇剧烈的颤抖，他不想再听下去了。只要白浅没说死，他就可以自欺欺人，骗自己白浅还爱他。

可白浅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彻底了断，自然要继续说下去。

“你确实是我白浅这十四万年来，唯一倾心爱过的男子，只是沧海桑田，我们都回不去了。”

这话，白浅是对着离镜的眼睛说的，她眼里的释然与平淡让离镜想要再自欺欺人都不行。

“是我明白得太迟，而你也终究不会在原地等我了。”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路人了，告辞。”白浅说完便走了，离镜站在原地，没有再试图挽留，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徒劳的看着白浅的背影消失，黯然伤神，失魂落魄。

听到白浅说离镜是她唯一爱过的男子时，墨渊拿茶杯的手微不可见的顿了顿。

“什么感觉？”南砚捻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问他。

“这段情伤在七万年前伤了十七很深，如今她能释怀和放下，可见她这七万年来长进了不少。”

南砚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有些看不过墨渊这样的故作不知。

“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还顾左右而言其他，在我面前还掩饰，你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吗？”

墨渊放下茶杯，苦笑了一声，“就知道瞒不过你。”

“既然知道，那就不必做无谓的遮掩。你也不想想，她是青丘女君，上神之尊，身份何等尊贵，这四海八荒有多少人想娶她？若不是阴差阳错，她或许早就嫁给桑籍或者夜华了，到时候你醒来，她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也幸好这七万年来她一心等你回来，无心情爱，唯一一段情还无疾而终，如今也彻底了断。你不趁着这时将她的心系在你身上，还要等到何时，等到她嫁人吗？”

“可她只当我是师父。”墨渊道。

“你那小徒弟就是个不开窍的，你呢，又是这么个古板严肃的性子，指望她哪天发现自己喜欢你而主动改变你们之间的关系毫无可能，只有你主动出击，跨过这条线，你们才有可能，否则你们永远只能是师徒。”

南砚指指夜华那边，“在这一点上你可以多和你弟弟学。”

“不知太子殿下有什么想对拾衣说的。”拾衣淡淡道，她永远都是这副模样，夜华每次看见都会觉得心如刀绞。

“素素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小仙名唤拾衣，不是什么素素，请太子殿下记住了。”

“娘亲为什么不肯认父君和阿离，是不是还气着父君当年犯的错，娘亲你不要生气了，阿离会帮娘亲教训父君的，娘亲不要不要阿离，这三百年来，阿离日日想着娘亲，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娘亲不要离开阿离，阿离再也不想被说成是没有娘亲的野孩子了。”

阿离走上前抱住拾衣的大腿，眼眶红红的看着拾衣，小心翼翼的恳求着拾衣，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平常人根本就不忍心拒绝他。南砚看着他那模样都忍不住心疼，实在是太像小时候的墨渊了。

只可惜拾衣不是普通人，阿离的可怜攻势在她这里毫无作用，拾衣轻轻扯开阿离的手，“我不是你娘亲，小天孙莫要叫错了。”

“素素，你可以怨我恨我，可你连阿离也不认了吗？他可是你怀胎三年才生下来的啊。”

“我是拾衣，素素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素素，我知道你还怨着我，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可我也只是想要保护你而已。虽然我用错了办法，可我对你的心致使始终都没变过。”

“看来你还是没有了解素素，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你的保护，而是夫妻二人携手并进。就算你当年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素素，也改变不了素素的眼睛是被你亲手挖去的事实，改变不了素素已死的结果。”

“素素，你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你还记得对不对，你只是不愿意承认，只是还没原谅我。咳咳咳。”夜华猛的剧烈咳嗽起来，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父君！”阿离连忙跑上前去给夜华拍背，眼泪簌簌落下，“娘亲，当年父君为了保住您，日日受着天雷，后来又随娘亲跳了诛仙台，落下了病根，日日受着噬心之苦，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这三百年来都在惩罚自己，你就原谅他好不好。”

“不要说了阿离，”夜华咳出一口血来，他却毫不在意，蹲下身擦拭阿离脸上的泪，“我伤你娘亲很深，这些都是我该受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南砚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对墨渊说：“夜华最擅长的便是苦肉计，当初也是凭着这一手骗得了素素的芳心。你如今刚醒，修为不稳，正好可以利用起来，在你那小徒弟面前装装可怜。”

“为何如此在意我的终身大事，如此帮我？”墨渊问。

“最近无聊，想念养孩子的乐趣了，你和白浅早点成就好事，早点生出个和你小时候一样的团子来让我带带。”

南砚看到这么像墨渊小时候的阿离，心里痒痒的，只想再体验一下逗弄孩子的乐趣。阿离是天族的小天孙，肯定不能让她玩，南砚只好把期待放在墨渊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