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新雁落寒汀（八）

天空下起了簌簌小雨，温客行解决完最后一个黑衣人，接过沈凉雨递来的竹伞，他转过身，看到傅红雪蹲在马空群的尸体边上，茫然地抬头看向天际，眼中空洞无比。

温客行快步走了过去，脚下的落叶被踩踏时发出细碎的响声，傅红雪的头顶上多出了一把青色的竹伞。

温客行站在他身后，轻声道：“红雪，我们走吧。”

傅红雪微怔，他缓缓起身，把带血的刀刃平放在雨中，让冰凉的雨水冲刷掉上面的血渍，许久，他才将刀刃插回刀鞘中，神情也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和淡漠。

温客行见他一直盯着武林大会的方向，心中暗自思忖一番，斟酌道：“傅兄可是还有其他的仇人？”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道五湖盟的赵敬？”

温客行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心中的某根弦像是被人狠狠拨动了一番，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戾气。

“自然是知道的，傅兄打听他做什么？”温客行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冷意。

傅红雪道：“他是害死我爹的罪魁祸首，我要杀了他，为我爹报仇，害死我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原来是这样，”温客行不知缘何松了一口气，“傅兄，赵敬绝非等闲之辈，他自视甚高，又对盟主之位心心念念，对付这样的人，就要让他从最高处摔下来，让他众叛亲离，一夜之间尝到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傅兄，直接杀了他岂不是太不值当了？”

傅红雪若有所思，对上温客行幽幽的视线，他笃定道：“你恨赵敬，和他也有仇？”

温客行大笑一声，手中折扇挥开，“果然瞒不过傅兄，岂止言恨，我只巴不得日日啃其骨饮其血，才算快活！”

沈凉雨闻言抬头看了温客行一眼，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想法，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总觉得温客行的笑容哪里不对劲，或者说，他整个人哪里不对劲，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在温客行的心中，到底埋藏了多少腐烂的发臭的痛苦不堪的记忆和仇恨。

或许他从未想过要去追寻什么温暖，什么幸福，他不爱王权富贵，不爱权势名利，从来也不爱这个世界，大概，他只想与此浊世共焚，只想和那些魑魅魍魉，那些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一同下地狱。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他是不需要光的。

从一开始，他就舍弃了一条铺满阳光的路，甘愿蛰伏在暗夜里，化为黑暗的影。

这个念头让沈凉雨的一颗心揪了起来，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大概不会有机会，去成为这个人生命中唯一留恋的一束光。

万籁俱静间，傅红雪对着温客行道：“看来你早已经想好怎么对付赵敬了。”

温客行点了点头，“不错，这个计划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启动了，我和傅兄很像，刻骨的仇恨才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不过，这个想法，在遇到一个人之后，发生了些许改变，我从他那里知道，人生除掉冰冷和憎恶，还有别的东西，一些很好的东西。”

傅红雪没有答话，他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客行便又自顾自地道：“傅兄，你有没有想过，报仇之后要去做什么？天涯海角，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