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 08

因乱葬岗成了仙山，魏无羡等人近日都在忙着盖房子。说到建房风格，魏无羡破天荒的主动询问了蓝启仁的意见。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净化后的乱葬岗山巓密布，沟溪纵横，跟姑苏烟雨绵绵不同，别有一番仙意。聂怀桑也从清河跑来，拿着各种建筑图以供魏无羡和蓝启仁参考，最终决定以歇山建筑为主，屋面峻拔陡峭，四角轻盈翘起，玲珑精巧，气势非凡。

蓝聂两家门生在乱葬岗上大兴土木，蓝忘机和魏无羡边走边看进度如何。

“ 魏婴，可想好名字？”

魏无羡无精打采把头搭在蓝忘机肩膀上，哎，想名字啥的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了。乱葬岗也不能继续叫乱葬岗了，要不：“不葬岗？”

蓝忘机：“……”魏婴，你认真些。

“ 哎呀，起名字好难的！你们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吧，随便起个也行啊！”

蓝忘机漠然，他瞅着魏无羡的佩剑，就算化形了也一样摆脱不了它主人给他随便起的名字，魏婴拿它杀鸡宰鱼，也不知有没有找避尘它们哭诉过。

魏无羡突然灵机一动，高兴道：“陈情避尘、避尘陈情，要不然就叫它尘情山，如何？蓝湛，这个你再不同意我就真的想不出来了。”

“ 甚好。”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 嘿嘿，我就知道你会同意哒！我原本还打算叫忘羡山呢，就是不知道世人听到会不会吃不下饭去，咱们这是妥妥的秀恩爱，你说对不对呀二～哥～哥～”

魏无羡搂住蓝忘机的肩膀，舔舔唇，笑容灿烂，几乎不眨眼注视着蓝忘机。蓝忘机心怦怦乱跳，脉搏加快，被魏无羡触摸到的地方开始发麻，想方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魏婴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撩拨他，他眼里已经看不到除魏婴以外的任何东西。眼看着自己与魏婴的距离越来越近，即将品尝到那抹清甜的时候，一阵咳嗽声吓得两人连忙分开。

“ 叔父｜蓝先生。”

蓝启仁平复着起伏的胸口，聂怀桑在背后给魏无羡竖起了大拇指，这开了窍的人果然不一样啊！

“ 忘机，魏婴，你二人还未结道，情到浓时，要有所顾忌。”

“ 是，忘机｜魏婴晓得。”

蓝启仁摆摆手，“ 罢了罢了，魏婴，老夫今日来是想问长泽和藏色的立碑在何处？你二人即将结道，需请碑告知。这些礼节必不可少，事后还得将他二人牌位移到蓝氏祠堂接受供奉。”

魏无羡神情低落，眼中闪着懊悔和泪光，没有答话。

如此一来，蓝忘机和聂怀桑便明白了。对上蓝启仁好奇的眼神，聂怀桑再三犹豫之下，开口道：“ 先生有所不知，江氏并无魏前辈和藏色前辈的牌位。当年江老宗主以故人之子的名头将魏兄收归江氏旗下，不过是心存利用罢了。”

蓝启仁有些气不顺，问道：“ 魏婴，你且把你在江氏生活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老夫，不可隐瞒！”

魏无羡张了张口，只道：“ 先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重要了。”

蓝启仁一掌拍向桌子，怒道：“ 如何不重要！近日市井传闻老夫也听了不少，魏婴你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虞紫鸢辱及藏色他们，你寄人篱下无力反驳老夫能够理解，可你这般不在意，到底是顾及江氏恩情还是你习惯忍让？“

魏无羡听之，终是落下泪来，哽咽道：“ 自我入江氏，虽人人称我为魏公子、大师兄，其实我不曾正式拜江老宗主为师。我为阿爹阿娘他们反驳过，可每次反驳都会换来虞夫人的责打，渐渐地我便知道阿爹阿娘在莲花坞是个禁止提起的。我也没有参与过江氏祭祖，其实我明白我一直都是个外人，只是在欺骗我自己罢了。”

“ 好一个云梦江氏，竟敢欺骗世人！若不是当年他四处奔波宣扬要找到藏色遗孤，我蓝氏岂会对你袖手旁观。后来听学，江枫眠口口声声说视你为亲子，因你在云梦顽劣之名早已传到我姑苏，老夫念及藏色，有心教导你，江枫眠一句「婴一向如此」，打消了老夫的念头。如今看来，倒是那江枫眠假仁假义心怀叵测。”

蓝忘机此时心里极其不好受，自打魏婴重生回来，他虽对魏婴极好，但没有真正的替魏婴想清楚前世那些是非因果，如今聂怀桑和叔父的话，宛如真刀子捅进心头，魏婴他一直背负着这些，每每强颜欢笑，自己怎半分没有察觉。观音庙之后，他就对江晚吟极看不顺眼，字字句句颠倒是非，把错误都归终于魏婴头上，如今他只会更加痛恨江氏之流，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恶心至极！

蓝启仁再三叹息之下，道：“ 魏婴，我蓝氏尚有长泽和藏色的遗物，明日托人送来立个衣冠冢。你从明日起守孝三年，这三年，老夫亦会教导你该明白的伦理纲常，之后再商议你与忘机结道之事。这江氏不提也罢，如今江澄此子作风，老夫也算略有所闻，好好的一个「侠义之道」让他走成「虞氏之风」。娶妻当娶贤，也不知江枫眠在天之灵会如何作想。”

蓝忘机带着魏无羡回屋休息去了，蓝启仁望着前去的身影摇摇头，觉得自己当时也是被流言蒙蔽误会了魏无羡，也误会了忘机，如今他只能尽力去弥补了。转念一想到蓝曦臣还闭关不出，更觉得头痛，一个两个都这么天真，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再看眼前这位被称为草包的人物，蓝启仁深感自己识人断物有所欠缺，聂怀桑自操办聂明玦入葬一事，已崭露头角，加之乱葬岗重建一事，蓝启仁才知此人深藏不露，心有沟壑。感叹到底是自己老了，何时竟糊涂至此。

聂怀桑收起扇子，问道：“ 蓝先生，曦臣哥还在闭关吗？”

“ 恩，日夜不出。”

“ 可否让怀桑去见见曦臣哥？”

蓝启仁收茶道：“ 你若想见，就去见。曦臣若是不见你，老夫亦别无他法。”

云深不知处寒室，聂怀桑和蓝曦臣相对而坐。

蓝曦臣早没了昔日那般春风暖意，神色黯然，脸上是遮挡不住的憔悴。

“ 怀桑，所来何事？”

聂怀桑收起自己那副看起来单纯的模样，笑了一声，“ 我来对曦臣哥坦白一切。曦臣哥，若非我大哥突然暴毙，我何尝不想无忧无虑过此一生呢。”

他收了收袖子，为蓝曦臣添上茶。从他发现聂明玦的尸体被调换开始讲起，得知金光瑶的真面目、试图寻找聂明玦的尸身、怂恿莫玄羽献舍、莫家庄义城皆是一石二鸟只为逼出金光瑶、第二次围剿乱葬岗将计就计，直到观音庙下尘归尘土归土，聂怀桑每说一分，蓝曦臣的脸色就复杂一分，等到最后蓝曦臣竟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蓝曦臣拒绝了聂怀桑的搀扶，问道：“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恨你吗？”

聂怀桑站起身道：“ 恨？曦臣哥，你如何恨我？恨我不该为我大哥报仇？恨我不该拆穿金光瑶的真面目？还是恨我不该让魏兄重归于世？或是恨我不该让含光君见到他心爱之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金光瑶和金光善，若非你的信任，我大哥绝对不会跟金光瑶结拜。若非你的信任，魏兄也不至于被金氏牵头百家围攻。若非你的信任，含光君更不会承受戒鞭。若非你的信任，乱魄抄如何能害得我大哥？若非你的信任，怀桑怎会对三哥也曾满心信任？金光瑶是你的义弟，可我大哥是我的亲大哥啊！曦臣哥，事到如今你还要在欺骗你自己吗？还要逃避现实吗？你出去看看外面，看看你云深不知处，你觉得如今这幅样子到底是做给谁看！到底是在惩罚谁！是蓝先生！是含光君！亦是我！”

一段话结束后，蓝曦臣好似魂不附体。

“ 曦臣哥，你好好想想吧。怀桑告辞。”

对上门外欲说还休的蓝启仁，聂怀桑鞠了一躬就走了。

蓝忘机和魏无羡得知此事后，魏无羡道：“ 你不该那么说的，万一泽芜君接受不了该怎么办。”

“ 有些话，还是早说早好。我们都不是当初模样了，只有把事实都抛到明面上，才有可能不计前嫌。”

过了三月，蓝启仁正在藏书阁教导魏无羡世家学识。

门外传来声音，“ 兄长。”

“ 忘机，近来可好？”

“ 兄长无忧，忘机亦无虑。”

蓝启仁起身打开阁门，蓝曦臣如沐春风，身形雅正，眼神清澈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