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见佛

“少爷，少爷，不好了！”

李修缘从案牍中抬头，见丫鬟小翠推门而进，神色慌张，甚至失了礼数，他心里登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少爷，你快看呀！”小翠带着哭腔将一块染血手帕递给李修缘。

李修缘迅速站起身来，夺过手帕。他一眼便认出这是胭脂的随身手帕，上面还绣着鸳鸯一对，而此时帕子上却有血迹。李修缘微颤着手将帕子展开，帕子上写有七个血字：

“回头崖见，胭脂留。”

李修缘心下一惊，他抬起头，绷着脸，面带困惑与愠怒的神情。

“小翠，这手帕你是从哪儿拿来的？”一改往日温柔，李修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了责怪的语气。

小翠连连摆手，“我……我刚刚在集市上，突然有人递给我这手帕，我……我也没看清是谁……”

“罢了！”李修缘不愿继续听下去，未等小翠继续解释他便立刻打断，“此事你万不可声张。”

“我知道了，知道了。”小翠从未见过少爷这样吓人的脸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李修缘不再回应，匆匆迈着大步出门去找胭脂。

秋风瑟索，太阳即将隐匿于浓雾弥漫的东山，若是平时来看，大抵是极好的风光美景。

但李修缘已无暇欣赏这些，胭脂已经占据了他心中所有的位置，他的竹马，他的新娘子，他现在一心爱着的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边叹边赶路，路程并不很远，很快他便到了崖边。

“胭脂，你……”

李修缘抬头，正对上一抹暗红。眼前的胭脂似乎变了一个人，她身着暗红衣裳，黑色绣花交领衬得她更加妖冶，高梳的发髻让她身上带着一股莫可名状的邪魅之气。刹那间，李修缘有些惊住了。

“你不是李修缘。”

胭脂眼眶中饱含着热泪，眼神却是冷酷的，她的语气却分外生硬，似乎眼前人只是一位陌路人。

李修缘焦急万分，无助地开口，“胭脂，你怎么了？我就是李修缘，是你的丈夫啊。”

胭脂听到李修缘的声音，这声音如此熟悉，让她忍不住泪下如注。

但，眼前人怎会是李修缘？不久前自己刚刚死在李修缘的怀中。那李修缘，是那个新婚当晚抛弃自己的李修缘，他并未与自己成婚，又何来眼前的李修缘呢？

自己是深爱李修缘没错。

可是最爱的他，根本就不爱自己。

那眼前人，定不是李修缘了。

“胭脂，你要做什么？我就是李修缘，你冷静冷静，我们慢慢谈好吗？”李修缘见胭脂如此异常，他焦灼的心终于崩溃了。

“不必了。”

胭脂摇了摇头。

幻境再美终是梦，何苦寻欢忘良人。胭脂苦笑一声，此梦自己是不愿做的。清醒过来，只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甚是可笑。胭脂转过身去，脚下小石子滚动发出咯嘣的声响，她毫不犹豫，纵身跃下，只听到身后的“李修缘”撕心裂肺般呼唤自己的名字。

若这李修缘，真是他，该有多好？

胭脂闭上双眼，就这样结束这一切吧，自己也该真的离开人世了。

可即便离开，心无挂碍，哪有那么容易？

然而往下跃时，胭脂突觉眼前出现一道强光，刺得她睁不开双眼。胭脂双手遮眼，再睁开时，眼前竟然是未知的世界。

七彩祥云，处处皆有花台，眼前一尊金光大佛十分耀眼，胭脂环视四周，大概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了。

“胭脂，你怪李修缘负你，而今你也负了李修缘。”金佛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感情。

胭脂的笑容似有不屑，回道：“他不是李修缘。”

“他的确是李修缘。”大佛继续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胭脂你执着于李修缘，若李修缘只是李修缘，那方才的一切便是真，你又有何不满？”

若李修缘只是李修缘？胭脂自问。

方才从灵隐寺出来，胭脂总觉不妥，她于是不愿立即回家，只在四周乱逛散心。途径清心坡时，灵隐寺给她的熟悉感再度袭来，甚至变得清晰可辨。

胭脂好奇，于是伸出手去摸那石碑，当胭脂伸手触摸“清心坡”三个隶书大字时，她的手心突然刺痛。

她将手迅速抽回，却见手心旋转着红色的飞刀，似在贪婪吮吸手划破时流下的鲜血。

绝情……魔刀！

胸腔里翻腾的哽咽让胭脂立刻清醒过来，道济的热泪让胭脂心如刀绞，自己怎么能忘？胭脂流泪看向自己的手，自己的这双手，方才几乎杀了自己的最爱之人。清醒过来，她便立刻去找那假的李修缘。可是佛祖现在说一切是真？

“我……”胭脂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佛祖等待片刻后开口：“道济是普渡众生的降龙，不是你的李修缘。”

胭脂已经胸中有数，若他只是李修缘，怎么会这么多法术？若他只是李修缘，怎会日日念叨着普渡众生？可是……无论他是谁，自己爱的始终是他。童年的记忆可以消散，但重逢后的点滴却使胭脂难以忘怀。

“我知道。那他，他的伤怎么样了？”胭脂问道。

“胭脂，你死前既说无怨无悔，又何苦执迷不悟？”佛祖未答胭脂问题，反倒问胭脂。

“佛家常说普渡众生，可少了一个人，也不是众生。”胭脂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大胆，只是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无法收回。

佛祖无言相对。

胭脂继续道：“泉下骷髅或是梦中蝴蝶，只求与他再见，我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佛祖开口，继续说道，“哪怕你不能与他相认？”

“嗯。”胭脂点了点头，若是能再见李修缘，抑或是道济，自己也许就能放下了吧。见见他心系的苍生，看看他心中没有自己的样子，怎样都好，只要再见。

“许你化作一小僧，伴于他身边。你仍是你，他的佛眼看不出你的真身。”佛祖缓缓道。

胭脂听罢，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