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呦，这不是论坛风流之子吗？”寂静的厕间忽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祁盛吓了一跳，连忙提起裤子，转身即见眼前站成一排的男生，流转在祁盛身上的目光不太友善，身上的校服松松地披在肩上。

　　见此情景，祁盛不由后退两步，哑道:“做什么。”

　　为首的男生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贺蔺川，祁盛见过几回，凭着出众的人缘，在学校里还自发组织了一支篮球队，很受女生青睐。

　　但自从去年的一场篮球对抗中输给祝成风后，就低调做人了，也没再和祝成风较量，而这回在论坛看到那张想入非非的照片，激发了贺蔺川的某些杂念。

　　一路跟随祁盛来到厕所，意图明显，想羞辱一番，可祁盛早有准备，甚至做好了被处分的决定。

　　贺蔺川上前一步，眉毛微扬:“还真没想到，三好学生居然是…”

　　话说到一半，贺蔺川看了眼左右的兄弟，暗递眼色，那些人均了然，嘲弄的嬉笑此起彼落，在祁盛听来，越发刺耳。

　　祁盛捏紧双拳，一咬牙，正欲与他们擦肩而过:“没事的话我走…”

　　忽然，祁盛的肩头被人使劲捏住，往隔间的门板上狠狠一摔！

　　紧接着，有人高声喊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贺蔺川将肩上的校服一把扯下，扔到地上，指着大门，转头下令:“老六，关门！”

　　只听“砰”一声巨响，祁盛如梦惊醒般打了个激灵，看着眼前的几人纷纷掏出手机，对准自己一顿拍，大脑唰的一片空白:“你们…要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想…”贺蔺川扬着倨傲的下巴，使那刻刀般的下颌线尽数映照在祁盛的瞳中，眸中划过一绺狡黠，“想让你服侍到我们满意为止，顺便见识见识你的真面目。”

　　兴许，众人眼中的书呆子，实则是头饥渴难耐的雄狮，而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说话间，有人趁着祁盛不备，一把擒过祁盛的双臂，但祁盛挣扎的力道十足，眼神越发狠戾:“滚，别靠近我！”

　　强烈的求生欲险些让祁盛挣脱，贺蔺川冲右边的男生挥挥手指，递了个眼色，那男生点点头，便走过去擒住祁盛的另一条胳膊。

　　两人将其双臂反卷到背后，用力往地上一按！

　　祁盛半边的脸颊撞在冰凉的瓷砖上，颧骨撞得生疼，一股腥咸的气息弥漫开来。

　　“放开我！”祁盛跪在地上，一双水眸中不停翻滚着波皱。

　　贺蔺川缓慢却利落地解着裤带，身旁的几个人各自眼眸放光，不自觉的淫笑忽起忽落地响起，不时掺杂着相机快门的声音，织成了一张晦涩的网。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这雨静悄悄的，不易察觉，好似偷了上帝珠宝盒的小毛贼，蹑手蹑脚地走过世间，只剩一点细细微微的淅沥沥的声音。

　　第二节课结束后，祁盛一直没回到教室，祝成风没耐住性子，逃了一堂课，在校园里奔走寻找，黏濡的雨丝落上微卷的睫毛，仿若挂上了道晶莹的彩虹。

　　他找遍大半个学校，愣是没找着祁盛，和着细密的雨黏在脸上，那颗心也越来越烦躁。

　　“祁盛！”

　　“上哪去了？这家伙…”

　　在经过厕所时，脚步忽然一顿，他转头看着紧闭的门，心生怀疑，一般只有阿姨打扫卫生时，会关门，并且门口挂牌告示。

　　这扇门上什么也没挂，却关着？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祝成风试探地转动手柄，没想到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从细小的门缝里隐隐飘出空旷的淫笑，还有…

　　祝成风猛地踹开了门！

　　门摔在墙上发出巨响，然后反作用力地弹回一个角度，祝成风撑着门，往里一瞧，顿时心里的那股怒火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射出来。

　　几人听到门口的一记如雷响声，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方才揪着祁盛头发的男生猛地一松，祁盛孱弱不堪的身子陡然落下。

　　地上的校服被踩得满是脚印，祁盛浑身上下布满鲜明的瘢痕，或深或浅，大小不一，那张绯颊红得不像话，随着胸口不断的起伏，那樱红的唇瓣便微微喘着气，证明了他还活着。

　　嘴角沾到的一抹奶白突入瞳孔，祝成风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眸一缩，二话不说直接挥了贺蔺川两拳！

　　祝成风从没怕过贺蔺川，轻而易举就能干翻这群人，哪怕以少敌多。以前上初中那会儿，他经常带领一堆人打群架，一般都是受人委托，看谁不爽，就会找他去教训一番。

　　拳脚功夫就是那时候练起来的，但进入高中以来，祝成风就很少惹事，但事关祁盛，他再也忍耐不住了，那一刻，他只想着，如果杀人不犯法，他必定会将那些人杀了。

　　哪怕，结局是蹲牢，也无怨无悔！

　　在与人发生争斗期间，祝成风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护住身后的祁盛，生怕无意间踩到，正因一半的心思被祁盛占了去，这场架，他没打赢。

　　这些年，他从没输过，却败在了保护心爱之人的一场仗中，落得浑身是伤。

　　祁盛失去意识前，朦胧的眼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动静，唯一清晰的是那双冷冽的黑眸，仿佛从中捕捉到一抹微不可察的焰火，燃烧着彼此间潮湿的空气。

　　赶走那群杂碎后，祝成风立刻将身上这件有些脏了的校服脱下来，披在祁盛的身上，用力将其往怀中一揣，起身瞬间，脑袋一阵晕眩，没站稳，往一旁跌了去。

　　好在反应及时，脚后跟抵着墙角，勉强稳住身形，晃了晃脑袋，嘴里蹦出一句国粹:“操！”

　　一霎时，雨点愈来愈密，交织成巨大的网，哗的一声，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远处的乌云滚滚而来，与嘈杂的喧嚣辉映成令人畏惧的颜色。

　　他们敌不过就只好逃离，不断地逃离，何处是尽头？

　　网上的风言风语，祝成风上课时偷偷看了，顺手把校论坛删了，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祁盛的报应，那就让他一起来承受吧。

　　反正，他早已栽了。

　　啪嗒啪嗒的声响打湿了窗玻璃，云不知做错了什么，倾盆的泪落了一整晚，街上空无一人，找不着倾诉的对象，就只好疯狂拍打着树梢，哗啦啦一片，宣泄着无处安放的情绪。

　　祁盛被嘈杂的自然界惊醒，睁眼即见一道清晰的下颌线，被雨冲刷了一遍又一遍，澄净无比。

　　他一动不动，装作睡着，想在他怀里多赖一下。

　　曾经，幻想过无数遍和他在一起的情景，比方说，一起淋场雨；一起跑三千米；一起去清晨的早餐摊买两份煎饼；一起…

　　现在终于实现了一条，何止庆幸。

　　到家的时候，两人均淋成了落汤鸡，祝成风身上这件单薄的背心被雨水浸透，每一块肌肉被冲刷得熠熠生辉，在祁盛朦胧的眼底缀了星星点点的光。

　　“成风…”祁盛虚弱地微微张嘴，浴室里缭绕的水蒸汽附着到了嗓子眼般，声音哑得不成形，和着粗重的喘声，不仔细听确是听不清了。

　　祝成风不响，兀自抱住祁盛，一刻不松手，就像漂浮在海面上的旅人终找到的一块浮木，看到了存活的曙光，这种与生俱来的求生欲使得祝成风越发用力地抱住。

　　他的胸膛裹挟着一团炽热的火，灼烫了水温，将彼此一齐燃烧，燃到同归于尽，化作一绺璀璨的烟云，去往天涯海角。

　　祁盛微窒:“成风，放了我。”

　　或许，是该松手了，若这样下去，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都将被险恶的世俗唾弃。

　　那卑微的灵魂最终会化为乌有，湮没于混沌乱世。

　　祝成风用海绵一下又一下清洗着祁盛身上刺目的瘢痕，可却怎么洗都洗不去，像是深深雕刻进皮肉的罂粟纹身，他急得火烧火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祁盛…我来晚了…对不起！”

　　看着眼前男孩的痛苦状，祁盛踮了踮脚尖，伸出手去，轻轻捧住他的脸，拇指抚去眼角泌出的泪，然后，在他紧紧相蹙的眉梢上来回按抚，想像现在这样，安静地抚去他的焦躁，他的不安，他的所有有关难受的情绪。

　　祁盛微微摇头，又踮了踮脚尖，将唇送到了祝成风嘴边:“我很高兴有一天你会为了我而付出，谢谢你。”

　　可是，这副身体沾了不堪的色彩，心再怎么澄净，身体都是龌龊的，他已经没有勇气和眼下的少年继续站一起了，就连看一眼都不配。

　　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的一瞬，祝成风想也没想，俯首吻住了祁盛送上来的唇瓣，在潮闷的口中四处搜刮着令人恶心的罪迹，就让他替他承担掉一份不堪吧，就当是场酣畅淋漓的感同身受。

　　两副被泥泞浇灌过的灵魂再次燃起熊熊烈焰，这一次，不会有人打扰，不会有人阻拦，在最后的时间长河中，放肆热爱，义无反顾。

　　最终云找到了它的乌托邦，那些浑浊的眼泪自从有了归宿后便变得清晰明朗起来，渐渐的，声音消散了，退去了，只残留些细微的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