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怎么在这?”沈长清问。
席上的客人大多是佟家儒的街坊邻居,今日出殡也都在场,认出了沈长清。
一个个都安静下来不敢说话。
沈长清瞥了一眼佟家儒。
“您认识佟老师?”
沈母上前一步:“这事闹得那么大,想不认识都难。”
“所以你们是刚认识?”沈长清有些意外,“……就可以到一起庆祝的程度了?”
佟家儒看着这对剑拔弩张的母女,心中疑惑,却还是出来打圆场。
“原来沈医生是长清同学的姆妈啊,真是有缘。”
沈长清没有接话,只是询问:“佟老师,您妻子去世了,你们为什么在喝酒庆祝?”
“长清!”
沈母出声警告,可长清却像没听到一样,等待佟家儒的解释。
“这是中国人的习俗。”
沈长清眉头一皱:“习俗?庆祝死亡?”
她虽然觉得因亲人去世而嚎啕大哭的样子很蠢,只要平静接受就好,可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群人围着桌子大吃大喝,说说笑笑。
况且,佟家儒好像并不生气,反而热情招呼,这让她很不理解。
“真的只是习俗?可我看——”
话未说完,沈长清就被沈母一把拽过。
“何のつもりだ?!”沈母紧张询问。(你想干什么?!)
沈长清一愣:“何もしてないよ……母はどうしてこんなに緊張しているのだろう?”(我没干什么啊……母亲怎的这么紧张?)
沈母为了避免佟家儒听到,两人用日语交流。(以下为日语——)
“你师母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想干什么?!”沈母严肃斥责。
“众所周知,杀害佟家儒妻子的是小野,而他现在已经死了,母亲为什么说是我害死了她?”
沈长清眼神凌厉,沈母并不掩饰。
“是你将凶手带来的,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人死,你现在难道还想害死你老师吗?!”
“所以母亲是承认,那日给欧阳公瑾做手术的是你了?”
沈母毫不畏惧:“我从来没有否认过。”
沈长清讽刺笑道:“可母亲说你那天是去给我买蝴蝶酥的!”
“那天我的确是去给你买蝴蝶酥!可我也不会看着一个和你一般大的孩子死在我面前!”
两人对峙而立,谁也不肯后退一步,沈长清却松了口。
“我不想和你吵。”
转身向佟家儒走去,沈母再次拉住她,厉声呵斥。
“你够了!现在立刻回去!”
沈长清强压火气:“我为什么要回去?”
沈母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情:“你害死了你师母,都不觉得羞愧吗?!”
“我没有想要她死,那天追过来也只是下意识反应,你不要什么平白无故的往我头上扣帽子!”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就是你的过错!”
沈长清气急,索性直接认了,故意出口伤人。
“就算是我害死她死又怎么样?!一个蝼蚁而已,我想杀便杀了,哪里——”
“啪——”
随着一声脆响,整个巷子都安静了下来,气氛随之一变,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母亲打了长清,毫无预兆的,重重的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依旧偏着头不知所措,整张脸上一点感觉不到疼,只有麻木的诡异感。
那声响还萦绕在沈长清的脑子里,一下子击碎了所有的理智,她甚至回忆不起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长清也许该反抗,怒骂,甚至当场杀了她。 但在这个时刻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勇敢和坚强。
突然有人抚上了沈长清的胳膊,她转动自己僵硬的脖颈,只见东村敏郎脸色难看,阻止了这场闹剧。
而沈母还在怒视着她,仿佛在控诉她的不满。
沈长清的脑子只觉得嗡嗡作响,什么话都听不见,就连东村贴在耳边的关切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直到这会脸上才有了痛觉,火辣辣的好像是在被烈焰灼烧。
比起疼痛,更让沈长清难受的是心里滋生的羞愧。
她那个所谓的母亲,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却还在控诉沈长清的作为,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好像她活该被打,因为那是她的母亲。
沈长清推开东村,从巷子里仓皇逃走,再多待一秒钟,她紧绷的理智就要断了,而这巷子里的人可能一个都不留。
“伊藤!”
东村试图拦下她说些什么,被沈长清颤声拒绝之后只是手足无措的停在原地,满脸忧心的神色只让她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你别管我!”
她可不想被人当做忤逆母亲而被教训的可怜虫,这太糟糕了。
见沈长清又想离开,东村敏郎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盯着她的脸。
他或许是出于好意,可这样只让她觉得更加无地自容,背后那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麻了。
“我说你别管我!”
沈长清的喉咙似乎哽住了,只能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甩开东村的手,回身狠命地推了他一把,一点不顾他的呼喊,快步跑向远处。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出现在别人的眼前,也受不了那些假惺惺的关切。
比起其他,她更受不了自己成为那场宴席上的一场笑话。
那个女人,甚至没有让沈长清去解释,就把一切罪名理所应当的安在她身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扇了她一巴掌。
这对沈长清来说是极大的羞辱,连一点脸面都不肯给她留下。
她不分方向的跑了好久,直到周围只剩下沙沙的树叶声,才慢慢停了脚步。
她现在真是再也不想去佟家儒那里了了,只要接近那个巷子,就会觉得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的看自己笑话。
这样的想法或许太过自大,她当然知道不会有那么多人关注自己,可就是忍不住这样认为。
哪怕是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都足以刺痛她敏感的神经。
那些目光轻飘飘从身上掠过,无关痛痒,却独独折磨着沈长清她那可怜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