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繁春其一·苗部

　　“巫祝，您可算来了，我正有急事儿找您呢！”一位身着长衫，面相黝黑的汉子火急火燎地拽着还没站稳的少年。

　　同样是长衫，少年身上的样式却更加艳丽繁复，深邃的朱红丝线化成翎羽落在少年的衣袖上。

　　腰间挂着一双赤豆大小，纹络奇异的银铃，银铃精致，走动时却听不见声响。

　　王一博被拉的一个趔趄，连忙伸手制止：“等会儿等会儿，李大哥，出什么事儿了？”

　　一旁与王一博有六分像的少女也急急拉住了汉子，腕上的银镯随着动作轻轻作响：“就是啊李大哥，你说清楚了我们也好上手啊！”

　　李家大哥一脸的愁眉不展，只好边走边说，王一博和少女相觑一眼，都选择了不做声。

　　螺蛳岭因为地形形似田螺壳上盘旋的纹路而得名，山里住了百十来户人家。

　　这其中最大最集中的族群是苗人，“清禾寨”便是那群苗人组建的部落，迄今已有百年。

　　三月份入春，苗人遵照祖训，三月三上巳那天要进行祭祀，向信奉的神灵请愿祝告，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消灾避疾。

　　作为寨中巫祝，能与神灵直接沟通的第一人，王一博在族中的地位甚至要高过族长。

　　入春逾两月时，王一博就要准备祭祀的事项，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二月底基本敲定了祭祀流程，只剩下一些琐碎需要补充。

　　清禾寨分两个部分，内寨和外寨，内寨主要负责族中事务，比如此次春祭，里面坐落着族长和各个长老的住所。

　　族中掌事的除了族长，就是十位长老，加上巫祝，一共十二位。

　　外寨就是族众的住处了，春耕夏种，秋收冬藏，经营买卖都在外寨，巫祝的家也在这里。

　　三人步履匆匆，因着路上已经说明了情况，回到家中后，李大哥直接领着巫祝兄妹二人去了客房。

　　“阿哥，这人怎么样了？”看着王一博面色凝重的样子，王姝姮轻声问道。

　　客房里的这个人是位眉目英俊却苍白的汉人公子，看面相应是与王一博同岁，这时正昏睡着，是三年前李大哥在外看望岳丈后回程时认识的。

　　李大哥回程时遇到劫匪，是这位四方游历的汉人公子救了他，两人相熟后成了朋友。

　　月前在山下的镇子上遇见了这位旧友，李大哥有心相邀把人带回家中小住，期间这公子透露过自己四处游走的原因，李大哥听完也是十分唏嘘。

　　王一博没有搭话，探完脉后把那人的手放回被子里，抬头问道：“李大哥有请医师看过吧？”

　　李大哥忙点头道：“当然请过，苗医说肖公子是心疾，也用了药，但就是不见醒，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找的巫祝您啊！”

　　王一博轻轻点头，目光沉沉地望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阿哥，这人是好是歹你说句话呀，这样闷着算什么啊！”王姝姮何时见过自家兄长这幅表情，立刻急了起来。

　　阿妹的急躁丝毫不影响巫祝，沉吟片刻后，王一博淡淡起身：“李大哥，阿姮，你们先出去，我怀疑他身上不止有心疾。”

　　李大哥和阿姮具是一愣，王姝姮忽然有些不安：“阿哥，你没事吧？”

　　“都先出去吧。”

　　见巫祝态度坚决，王姝姮不敢违背，拉着李家大哥三步一回头地出了客房。

　　咒印封上房门，王一博摘下腰间的银铃慢慢靠近，待银铃轻轻作响时，巫祝却猛地将其收回，死死压住银铃的颤动。

　　怎么成这样了……

　　思绪有一霎时的纷乱，王一博叹了一声，眼下是救人要紧。

　　天灵、丹田、命门三处大穴各打入一道咒印，三道灵咒齐出，床上的公子面露痛苦之色，额上的青筋如青藤一般暴露在皮肤之下，虬结淤塞。

　　“不要，义父！呃……”

　　见人有了反应，王一博凝重的神色放松了些许，知道这方法可行，巫祝将灵力从天灵推入，将灵咒的作用尽数激发。

　　“知晓你痛，静思凝神，受着些！”话落，巫祝神色一凜，灵力倏而加深，屋内的器物不安地颤动着。

　　许是灵力震荡所致，昏睡的汉人公子猛然惊醒，伏到床边呕出一口淤血后，昏沉地倒了下去。

　　“你……是谁？”

　　“安心。”

　　巫祝抹去了汉人公子最后强撑的意识，扶正身姿，盖好衾被，独坐在旁边阵阵出神。

　　初春时节仍显料峭，风从窗口窜入，轻撩着少年青红参半的发尾，如同暗暗燃烧的碳火，在寒春里炙烤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巫祝出了客房，看着守在门口的李大哥跟阿姮，微愣。

　　见两人一脸忧急的样子，王一博言道：“李大哥，肖公子的情况已经稳住了，不过醒来还要一段时间，也请李大哥谨遵寨规。”

　　“寨规自然谨记，”听巫祝说肖公子的病情稳定，李大哥放心了不少，连忙应着，“巫祝放心，我不会说的。”

　　清禾寨有条特殊的寨规，除非巫祝自愿相告，否则族中任何人不得向寨外人透露任何巫祝出手相救的事迹，经过。

　　寨中若有违规者，无论轻重，都将被抹去记忆，驱逐出寨，这届的王氏巫祝尤甚。

　　王一博颔首，与阿姮退出李大哥家，路上抬头看了眼天上昏沉沉颜色，他忽然有种无法言喻的压抑。

　　王姝姮抓住巫祝手臂，唤回了兄长的思绪：“阿哥，你有心事，那个人你是不是认得呀？”

　　“放心，你哥我好的很！”王一博声音高扬，玩味地拍拍阿姮的头，“怎么，还怕我跟别人跑了不成？”

　　“阿哥你找揍！”王姝姮最忌讳被人摸头，王一博却屡屡在她头上犯忌，不是找打是什么。

　　见身量刚过自己肩的妹妹毛了，王一博心道不妙，转身拔腿就跑，面对阿妹的愤怒，少年是能躲就躲，绝不正面对上。

　　王姝姮是王一博的亲妹妹，王一博十岁那年，父母上山采药时双双跌下山崖，徒留下半大的王一博和五岁的阿姮。

　　这个连自己都搞不定的哥哥，却要拉扯比他还小的妹妹长大，吃着百家饭，相互扶持。

　　“王一博你站住！”王姝姮气得跳脚，捋起袖子，脚下生风地追了过去，

　　一路上充斥着兄妹俩的嬉闹声，轻快而聒噪，族众们看到了也是一笑置之，早就见怪不怪了。

　　整个寨子里能直呼巫祝姓名的，估计除了生身父母也就是妹妹王姝姮了，毕竟就连族长都不是能随便唤的。

-----------------------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