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莺儿8完

小李办事也是妥帖，有余莺儿同床牵桥搭线的关系，消息也传回来了。

余莺儿出宫这事儿有门！

既然有想提早出宫的人，那必然会有不想出宫之人。

皇上下旨放宫女出宫，数量还不小，皇帝多日理万机，总不能自己亲自一个一个的列名单。

都是提前叫底下人大抵拟好了名册最后过目，觉得哪些人可留可放圈点出来最后才拍板。

小李说依照余莺儿倚梅园杂役宫人，身份说来不上也不下，梳了关系替换下不想出宫的名儿，到了皇上那里最后过目的时候极大的可能会放过去。

盖因为余莺儿的差事不是不可替代的，又不是主子跟前得用舍不得放出宫的，留与不留与皇帝也没什么损失。

宫女每年都选，好多的差事又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余莺儿咬了咬牙：“那小李公公你说，这事要是办成得，我需请多少合适？”

人情总要找的，也不能分毛不出白白叫人做事。

“这事还没个定论，不过我听着敬事房那的风声也就这三五天了，总之提前交好打好照面也算没个坏处！”

小李比划了下手，给了余莺儿一个数字。

还行，在她可以承受范围内。

她敬事房那没个熟悉，唯一能有的渠道就是小李和他师父，将钱给了小李。

剩下的也只能听天由命！

敬事房那也是真黑啊，不过也算是默认潜规则，不想出宫的人掏钱贿赂改名儿，想出宫的又得在掏出一份加上自己的名，最后呢，负责拟名单的人还得小心斟酌给不给你增减。

虽然这差事能让他们捞上一笔外快，也得小心谨慎着这里头有没有想浑水摸鱼的。

如果你不够留宫和放出宫的限制，掏了钱也白搭，只能自认倒霉，钱还回不来，毕竟人也为着你的事儿出了力。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未来某个著名的大贪官某珅了，还贪出原则来了。

余莺儿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通报，安静的模样连她的同床看见都觉得可怕。

拉着她跑了趟宝华殿外边祈祷一番。

“小李不也说了，你出宫这事儿的机会极大，你既然能碰上皇上发放出宫，也算运道站在你这边，小李那也一切顺利，且安心等着便是！”同床安慰着余莺儿，拍了拍了她的胳膊。

余莺儿点点头，明明才两三天，却是实实在在的叫她感到度日如年。

皇帝的旨意下发传晓六宫，余莺儿难掩激动，内务府来人，她的名字在册，可以出宫了！

激动，兴奋过后，最后回归平静。

收拾好出宫的行礼，拿着宫里的遣散费，因她进宫当差的年岁还不满十年，只有十两的补贴，但也算给当初疏通关系花出去的钱回了回血，心里也算有点安慰。

这些年她也积攒了点钱财，还有一些逢年过节时的赏赐，放在宫外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

只要她不偷奸耍滑，吃喝嫖赌的，好好经营也能撑上些年头。

“你的夙愿也算了结，以后若出了宫可要好好生活，听说你有个弟弟读书还不错，好好供养，以后总归是熬出了头！”

余莺儿的同床对着她有些不舍，在角门里和她道别。

“嗯，你在宫里也要好好的，我走之后也不知道谁会去接了我的差，你要记着以后莫要大大咧咧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说可别叫人听见再给穿了小鞋。”余莺儿也开始絮叨起来，越说越起劲。

“我知道了，这些年咱们也是一个床上睡过来的人，能有你这么个同床，也是我的福气.....”

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在喊着余莺儿。

“姐~”

是她弟弟余晏，手里还拿着一只小皮鞭，顺道还牵着一头挂好鞍的小毛驴来。

“时辰快到了，我也快回去当值了，既是你家里来人接你了，就快些走吧！你不总是心心念念着想回家吗？”同床朝着远处看了看余晏和他的小毛驴，眼里闪过一丝艳羡，真好，被家里人还惦记着真好！

“那我就先走了！”余莺儿回头招手，背着包袱，一步一回头，直到不见角门内的身影。

“姐！咱娘特地从学堂叫我回来来接你，说怕你出了宫再不认识回家的路。”把余莺儿掺上驴背，余小弟牵着缰绳跟余莺儿说着话。

几年不见，余小弟已经长大这么多，余莺儿感慨，她离家小选进宫，余小弟才到她肩膀，若不是他喊她，还真是不敢轻易相认。

长高了，也长壮了，都十六岁了，和她当初离家的年纪一般大小。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余莺儿有些好奇问道。

余小弟听后一笑：“我记忆灵光着呢，单说大姐儿你进宫时的模样我已经记事，这么些年，大姐你除了高了点黑了点，倒也没甚变化，还有娘跟我说的，眼睛最大嘴唇肉的那个就是你姐！”

余小弟脑子却是灵光好用，若不然当初余母也不会升起叫余小弟去当少爷跟前的跟班了。

余莺儿听后噗呲一笑：“没想到娘她老人家嘴里我是这个样子！娘这些年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不说大姐你这些年贴补回的家用，还有爹留下的那点子东西，我自认了字读了书后，也会寻着一些活计帮着抄抄写写，娘平时也能好好休憩一下，还能攒下一些.....先生待我......”

两人一搭一聊着，许久未见的生疏在谈话中慢慢消融，两人一驴慢悠悠的走了半天终于回了余莺儿心心念念的家中。

仿佛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似是添补了些新家具又掺杂在以前留下的旧物中。

唯一可以称得上变化的就是新开辟出来供余小弟读书的书房了。

余母与之肉眼可见的老了，才四五年的光景，耳边已经添了不少白丝。

母女俩见了面也没多说什么，就如同往常时相处的模样渴了喝水，饿了叫吃饭。

好容易团圆，谁也没说今后如何，当下最是重要，说得多了平白坏了心情。

余小弟过了童生打算明年下场一试，这两年在打疯狂基础积累。

余父去的早，家里早早没有了顶梁人，他必须早早的立起来拿出一些成就，如若不然实在对不起姐姐和母亲这些年的牺牲和风险！

有压力是好事，但余莺儿也怕压坏了余小弟，她虽然是希望余家能借此改变阶级，但若是以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代价也是得不偿失。

余小弟明白，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余莺儿只能从其他方面慢慢找补了。

她的年纪说大不大，说笑也不小了，平日里也有些许媒婆上门说亲，但她想也没想就叫余母回绝。

她才刚出宫，还不想立马踏进另一个牢笼中不得脱身。

余莺儿做绣活帮着余母减轻着负担，看着余小弟努力刻苦的学习。

时光荏苒，余小弟下场，可喜可贺，人平安，也过了，名次是有些靠后，但也算成了一个秀才公，还要什么有的没的。

随之而来的便是余莺儿的年纪实在不能拖了。

她已经快二十五了。

但她又实在不甘随便嫁人，余母相劝又想到了自己当年，也实在说不出随便的将就着嫁个人生个孩子，稀里糊涂的一辈子就过去了！

因着余小弟，余莺儿的说亲对象质量是比当年余母见着的要好几个档。

但也依旧止步于此。

僵持着僵持着，余莺儿就帮着余小弟娶了亲，是学馆先生的外甥女。

余小弟成了家开始立业，余莺儿的处境在余家就开始有些尴尬起来。

一个不婚不育的老姑娘，余小弟没说什么，还宽心她叫她放心，一如当初她安慰余小弟科举时不要那么要有压力的时候。

余小弟说他还养的起一个姐姐。

余莺儿很感动，这些年的真心没有喂了狗，但也始终顾忌着弟妹的想法，她的弟妹是个传统的女子，虽对她有些微词，但依旧是听从着余小弟这个一家之主的安排。

余母对于她的忧虑虽是不说，但她也感受的出来。

她感谢余家遵从着她不想婚育的意愿，又自责于自己的倔强叫家里人难堪！

外人说的话她也曾听过。

什么“宫里出来的，心气就是比咱们高，什么都看不上！”

还有什么心比天高，相当妃子娘娘痴心妄想的流言蜚语。

这些都叫她内心备受煎熬！

此时此刻，她是真正的意识到，流言蜚语能杀人。

格格不入就是罪！

然后，余母多年积劳成病，终于倒下，临终前还是念叨着她这个没有依靠的女儿。

“莺儿，我走之后你可怎么办呢？”有她在，儿子儿媳尚且不会说什么，但时日久了，谁又能挨得住呢？

“你不是娘，娘稀里糊涂半辈子这么过来，莺儿你有自己的主意，娘知道你的性子也犟，认准了一件事牛也拉不回来，我知道你以后在这个家里是待不住了，迟早会离开....”

余母从床柱子下方掏出一个小匣子，费力的打开后是一些碎银和一张张的银票子。

这都是她经年累月攒下和以前余父交给她的。

余小弟已经立住成了家，他是有功名在身的旗人，可以每年吃朝廷禄米，以后若是补缺有了一官半职，吃喝余母到也是不发愁。

男子总是比女子多几分出路，这也是余母对于儿子的前途放心的原因。

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不省心的余莺儿了。

伺候着余母逝世，余莺儿也有三十多岁，实在不年轻了。

谢绝了小弟的挽留，在弟媳妇轻松的眼神下包袱款款离开了余家。

老人不在了，唯一的枢纽已经断裂，人心不在聚齐，倒不如趁着机会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好的。

盘起了妇人头，余莺儿算是成了半自梳，半隐半居的收养了几个孩子成了他们的养母，直接无痛当妈，教授教授几个能谋生的手艺，倒也乐的自在。

暴雨有过，彩虹也曾看过。

遗憾和不甘也有，余莺儿五十多岁时萌发了想出海看看。

养子女已经长大，谁都不理解余莺儿的想法，这么大了为什么不安享晚年还要冒险出去。

余莺儿只是摇摇头：“这里的风景看腻了，我想换个口味！”

幸好她还算小有积蓄，要不然还真不敢随便出海。

直到，在前往南洋的海路上遇上一场风暴，船只撞上暗礁，天地翻转，海水倒灌，撞得所有人分不清东南，疼痛，海水的腥咸苦涩，恐惧，死亡，随影而行。

最后慢慢被海水填满鼻腔乃至胸腔的窒息。

在沉入海底前余莺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博闻广记，她的沿路风光以及这些年整理出来新奇植物的手札随笔.....

都被海水浸湿了吧！

前半辈子的一幕幕在眼前上演，但好像又与她的经历不符。

那个余莺儿冒名顶替，嚣张跋扈恃宠而骄得罪后宫，被打入冷宫叫人用弓弦勒死。

在这些幻想中，余莺儿渐渐没了生息。

有所少人是死得其所无怨无悔，她从来都对的起自己的选择，这辈子也值了！

心愿已了，尘归尘土归土，只是世上少了叫余莺儿的人。

八两六结局有点仓促，就这样吧，人生嘛，就是充满意外和各种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