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最后的日子一如之前无趣且沉闷。
胤禛快不行了。
昨儿还好好的,还有兴致去招幸其他妃嫔。
到了今天,却是没起来身。
太医来看,皆是一副小心不敢多言的模样,开的药林秀过了两眼。
都是些提气养神的温补药,胤禛服用丹药已久,又是被人给加料加工过的金丹,败坏的身子更是彻底。
再用些虎狼之药,怕是胤禛喝下后身子就受不住一命呜呼。
太医不敢冒险,但也不敢实话直说胤禛亏空时日无多。
只能硬着头皮写写开些安慰剂一样的药。
“既是开了药,便赶紧下去给皇上煎煮才是,诸位太医和大人这几日也是受累.”
林秀点点头,她也没想着因着这些事发脾气治罪太医。
都拖家带口,小心侍奉,谁都不容易啊!
胤禛该有今日这遭,也是他素日里的作风招致,怨不得别人。
丹药这东西,胤禛心里难道不知道不是随便吃的东西?
可还是为着那点虚妄和欲念身陷进去得了今日的结果。
林秀看着床上的胤禛,轻叹了口气,端贵妃坐在另一边,拿着帕子小心拭泪。
胤禛还没见醒,刚用过药,怕是还得过阵时辰才行!
“端姐姐若是累了,便先到后殿小歇一会儿?”
端贵妃年纪和胤禛没差多少,也都快六十的人了,从大早熬到现在,也是够她辛苦的了。
林秀开口示意,端贵妃担忧的看了眼床上的胤禛,有些迟疑、。
“妹妹在这看着,姐姐快去吧!”
思虑再三,端贵妃起身去了后殿,毕竟她身子骨也实在撑不住了。
端贵妃走后,林秀做到一旁,看着胤禛有些发暗的脸颊,哪怕闭着眼睛,身体的颓唐也是肉眼可见。
本来还不需她在这值守,可太医的态度又有些说不好。
还是得有个主事人在胤禛守着。
如今后宫里,身份资历最高的也就她和端贵妃,元寿那里也一早差人去传了话。
估计一些胤禛的心腹宗亲那里也或多或少的得了信儿。
胤禛开口,他们立马听宣进园子来。
林秀支着头小眯了一阵,万事胤禛跟前还有其他伺候的宫人在守着,出了事她也能立马知道。
床上的胤禛幽幽转醒,砸吧了两下干涩的嘴,艰难的转头看到了一旁小憩的林秀。
一旁守着的宫人看见他醒了,赶紧高呼。
林秀一个激灵,赶紧起身来到床边,外间一直守着的太医听着传唤鱼跃而进给胤禛请脉。
“你们....都先.....出去!朕有话要与贵妃说说。”
说完,外头又看了眼一旁的苏培盛。
苏培盛仿佛是知道了胤禛的意思,弯弯腰告退,出了大殿往外去了。
林秀有了预感,苏培盛这是去传胤禛的口谕去请宗亲和心腹去了。
待到所有人退出,林秀起身坐到了胤禛的床边,帮着胤禛加塞了两个靠枕。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喘着气。
林秀看他那艰难的模样,抿了抿嘴,端来一碗参汤想给他润润嘴唇。
谁知道胤禛竟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朕不想用!你便陪着朕一块说说话吧!”
“嗯,皇上想和臣妾说什么。”林秀端着参汤,参汤还有些温烫,一直被她护在手里,以免到时手里的参汤凉的太快。
胤禛几欲张口,也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身体机能的流逝越发清晰,惶恐里又带着无力。
他要走不过今日这道坎了,趁着还有精力,把能安排好的还是尽早安排下去。
不要像先帝和他这样,以后叫新帝招来旁人无端的非议和揣测!
想了想,胤禛开口道:“你跟在朕身边也有些年了!”
“回皇上,算上咱们第一面,也有三十年之多了!”
“这么久了啊!朕记得,你当时还是江南一个名不见经传小绣娘,没想到,都过这么久了!”胤禛抿了抿嘴,眼睛看着明黄黄的床帐子,忽的叹息一声。
似感慨似回忆。
“是啊,臣妾也没想到,当初一个苏州的小小绣娘,遇到了白龙鱼服隐姓潜名的潜龙,遇风云化龙连带跟着一道鸡犬升天到了今日,一说起这些,臣妾至今都还犹如梦中不可置信!”
林秀也不避讳,跟胤禛像是最后的忆苦思甜一样。
胤禛听完笑笑,摇了摇头:“过去这么久,你竟还记得!”
“臣妾怎能不记得?都是在臣妾身上切切实实发生过的,盖是抹除不掉的!”
“秀娘你也是有心人,你知道,细数整个宫里,唯有你是最叫朕放心的!”
胤禛听到林秀的话,欣慰的笑笑。
林秀听到胤禛口里那已经变得久远陌生的称呼有些出神片刻,随后听着胤禛的话随即笑笑:“皇上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合论一个小小的后宫,您身尊九五,天下人皆在您执掌之内,臣妾又何德何能!”
“朕说你是,你就是!”胤禛不舒服动了动胳膊,眯着眼看到了林秀手腕上戴的玉镯。
“这么久了,你还戴着?朕记得给了你不少更为精细的,怎么还戴着这个?”伸手抚摸上林秀手腕上的那个镯子。
是个以前在江南时胤禛寄给她的镯子!
说来这里林秀就觉得好笑,以前还觉得这镯子戴着碍事耽误她做活,怕磕到碰到。
自进了宫后,唯恐惹了胤禛不喜,和之后为着容儿和元寿的事儿小心算计怕坏事,便从此戴上了以前嫌碍事的老镯子当给自己一个护身符。
以此希望胤禛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不要牵扯到孩子们身上!
这一戴上,便再也没摘下来过!
手上的是一直是当年胤禛给她的第一个素镯,简简单单,无甚装饰。
另一个掐丝金镯子她到一直有小心留存着。
这是他们以前的见证和情谊的证明!
或许这里面掺着一些功利,但胤禛不说,林秀都还没觉得手上的镯子快和她的手腕荣成一体了。
“皇上不记得了?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伸出手在胤禛眼前摆了摆,晃了晃,手还是那个手,这些年来保养却是一直没落下来。
绣娘的手是最重要,还有一个便是眼睛,这些她一直都有注意,竟也成了习惯!
今日她穿的一身藏青褂,胤禛眼神暗暗,想要回忆,可惜脑海中一片模糊。
只依稀模糊的看见,手的主人拿着笔他身边勾勾画画,一袭青色,手腕白皙,却是空无一物。
到底是年纪不在,也可以理解。
林秀也没打着胤禛还能记得。
人之将死,只留有一口气在那也是活着。
林秀可不敢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在掉链子。
胤禛想说什么,回想什么,想要什么,林秀也只是尽可能的去满足他!
这时候,苏培盛已经回来来。
林秀收回眼神,手里的参汤已经不热,尚有一些余温,听着外间的声音。
得了胤禛示意,起身跪安后将那碗参汤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
出去后,便瞧见了连元寿都来了,还有些大臣宗亲的王爷们。
避着人,林秀带着花芽退去了后殿。
静等着最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