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师叔?张无忌闻言一愣，方才他只道她口中所言师叔指的是俞岱岩，可听她言中之意，竟是指的她自己，难道说当年她被带回武当后竟被太师父收了做弟子?

“敏敏，是我啊，我是张无忌!"张无忌看着赵敏俏脸，不由忆起旧事，“当年在汉水之畔，蒙你喂水喂饭之恩，我感怀在心，绝不敢忘。”赵敏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却半点无法将他与当年那个垂死流泪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兀自半信半疑时，就听到张三丰一声“无忌孩儿”，原来是殷天正在旁将张无忌的身份已经告知于他。他们祖孙二人当即相认，场面感人至深。赵敏立在一旁，却仍是难以置信，只一径盯着他看。你真是张无忌?”张无忌拿衣袖在脸上胡乱擦拭几下，终于露出些白净皮肤，又道:“敏敏，真的是我!"

这样一来，赵敏才终于依稀在他脸上看出了些他幼年时的影子。她见张无忌十分高兴，也不由心情大好，冲他微微笑了起来。一旁的周芷若却越发气急，那时汉水边的喂饭之恩此时平白地落到了赵敏头上也就罢了，偏偏他们武当众人与张无忌相认后其乐融融的模样，看得她心生恨

当初张三丰不肯留她，是因为武当全是男弟子，她一个小姑娘在山中多有不便，可如今他却留下赵敏，不仅教她免于在峨眉派中受人欺负，还对她疼爱有加，难道老天真要如此厚爱这个妖女?

当下便道:“我还以为武当派是什么名门正派，原来也是藏污纳垢，真是令人作呕。”向来武林门派最是看重声誉，听到周芷若此言，俞岱岩怒道:“你这妖女胡说些什么!”

周芷若头回被人称作妖女，心中怒极，先前不想得罪武当派的念头此时却忘得干干净净:“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天下谁人不知武当派只收男弟子，如今却无端端出现个女子，该不会是哪位大侠在此金屋藏娇，又或者在外头惹下了风流债，生下的孽种吧?"饶是张三丰百年修为，都不禁皱眉，道:“你这姑娘，瞧着年纪轻轻，怎的尽说些污言秽语?"周芷若脸一红，自知失言。那峨眉山里尽是女子，自出了纪晓芙一事后，灭绝师太便更加严格管束，她们平日里少与男子打交道，可个个尽是青春少艾的好年华，私下里便不免谈论些男女情爱之事。周芷若自是不敢多言，发觉师姐们在说也经常避开，可是还是不免听了些入耳。此时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实在失礼人前。抬眼去看张无忌反应，他显然也很生气，但是大概碍于自己是个女子，便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是走到赵敏身边关心安慰，对自己却流露出极为不满的神色。

赵敏不似其他人那般情绪激动，反而缓步走到殿中对着周芷若笑道:“小丫头一看便是养在闺阁，对咱们江湖中的事孤陋寡闻也是自然。”张无忌听她语气，不禁好笑。明明她年纪看着比周芷若更小，偏生端着长辈的架子说话，故作成熟的模样实在逗趣。“就是，你一个女娃娃多什么嘴?武当收男徒弟还是女徒弟关你什么事?"周颠其实不明就里，不过看赵敏说话有趣，便也帮起腔来。赵敏笑看了周颠一眼，转而又道:“不才赵敏，本是汉水边一个渔家女。不幸父母早逝，得蒙师父老人家搭救，带回武当。当年师父将我转投峨眉门下，我自是感激，只是不料那峨眉中仗势欺人之辈颇多，我险些被人害死，师父他老人家心善慈祥，知道峨眉容我不下，这才又将我带走。"

张无忌听她说差点被人害死，心中一惊，可毕竟已是陈年旧事，见她如今身体康泰，又能言善辩，便又十分欢喜。

“原本咱们武当门中之事，不应对外人多言，只是我看你实在无知，却又不懂不耻下问，未免你将来还闹笑话，便还是说给你听吧。"周芷若听她言中讽刺，又说她闹笑话，心下更疑。“师父本意将我安排在几位师兄门下，不过考虑到男女有别，恐损武当清誉，不得已之下才收了我做关门弟子，由他老人家亲授武功，又请了宋师兄的妻子来照顾我饮食起居，平日里除了吃饭练功，便不与众多弟子接触。”张三丰闻言却是笑了一笑，想起当初收她为徒时，确实存了这些心思，可是后来发觉她天赋极高，又因为是女子，练起太极功夫更是恰如其分，心中便十分庆幸她最终还是归了武当。“我虽然是师父的弟子，但是年纪尚浅，自是不敢与七位师兄齐名，师父也知我学艺未精，从不许我踏出山门，免得失了他老人家颜面。不过嘛，这拜师收徒向来是学武之人最为看重的事，师父他待我极好，就怕我出身贫寒，被人轻看，便向各大门派送去了名帖，言明收我为徒，以示正统。”张无忌听她言及七位师兄，却并未将早逝的父亲排除在外，不由感激地看她一眼。

话说到这，周芷若便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这赵敏虽顶了自己的身世，然而往后际遇却与自己大相径庭，心中一时自觉凄苦，不免眼中黯然。

又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议论此事，看向她的目光也多有嘲笑之意，而看到赵敏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不由愈发气恼。

“阿三，你还愣着做什么!"言下之意，便要借比武来泄愤。张无忌见阿三生得雄壮有力，眼神又狠辣无比，就怕赵敏轻敌，惊呼道:“敏敏小心!”

只见阿三得令急攻上去，手下杀招，赵敏却早有准备，从容避开，但他下一招又马上袭来，招数怪异之至，让众人颇惊。赵敏不知此人武功底细，是以一直避让，并不还手。张无忌想下场帮忙，却见赵敏避退似有章法，自己去了只怕反倒坏事，便冲着周芷若怒道:“这位周姑娘，不是说好只是切磋武艺吗?何以手下之人却下此狠手，招招都似要取人性命!"

“教主这还不明白吗?这个女人就是见武当这位小道长生得比她漂亮，心中嫉妒。女人啊，就是心眼儿小。”周颠口中啧啧，摇了摇头。周芷若不意张无忌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般凶恶，心中只觉委屈，又听得周颠话中指她容貌不如赵敏，更是生气，便冷哼一声道:“既是切磋，便是有来有往，这一味闪避又算怎么回事?"赵敏却不理会，仍是仔细观察阿三武功路数，只道他招数不循常理，兼之力大无穷，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当即使出太极拳中以虚御实的法门，一招“揽雀尾”竟将对方所有劲力一瞬化为虚无。这套太极拳在此以前从未真正用来临阵对敌，阿三虽入江湖已久，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下一愣。张无忌之前在俞岱岩房中便已见张三丰将太极拳演示了两遍，又听他说了此拳是用意不用力，当时便觉高深，一时难以完全领会，见到赵敏使出来，才明白这拳法的精妙，不禁暗中称赞武当太极实在厉害。

阿三再次出招，就见赵敏连连使出太极拳中的其余各式，不仅自己丝毫无伤，反倒将他戏耍了一番。明教中人看了无不觉得好笑，张三丰却有几分担心起来。

他素知赵敏年纪小，脾性便是喜欢胡闹，没料想她在这比武生死之间却还是肆意妄为，明明可以一招制敌的时候，偏偏撤了力气，有意要用太极让对方难堪。这小孩心性放在平时自是一笑置之，可是对方是绝顶高手，又怎么忍得了她这样戏弄?果然，阿三不多时便恼羞成怒，招式突变，手指弯曲扣成爪状，长臂一伸便往赵敏手臂关节处招呼，赵敏只觉一股疾劲，已是闪躲不及，索性想舍了一条手臂，便使出太极拳中一式“手挥琵琶”，抓住他手往旁一带，竟是险险抽手避过。

赵敏知他这手功夫极为厉害，自己不宜硬碰，便又施展轻功，不让他近身。阿三却越斗越急，爪印留在赵敏经过之处的墙壁或石柱，都是深深嵌入。张无忌看得胆战心惊，唯恐阿三双手落到赵敏身上，终于按捺不住，以极快的步法将赵敏于场中抢出。阿三尚要再来，就听得俞岱岩一声喝道:"且慢!你这使的是少林金刚指!当年便是你害的我!"见他认出，阿三也不讳言，承认了二十年前便是他以金刚指力打得俞岱岩四肢残废，前些日子也是他和同门让殷梨亭落得同样下场。他言语间很是得意，周芷若却听得心惊。她只知道武当二侠是为赵敏灵药所救，竟不知他二人也是赵敏手下所伤。眼见武当众人皆是怒目而视，尤其张无忌，见到了当日间接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更是动怒。她知道张无忌为人宽厚，可见他此时瞪视阿三的目光，当真是怒火中烧。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张无忌决意要为父母，为师叔伯讨回公道，便施展出乾坤大挪移，同样以少林金刚指将他四肢折断，又让周芷若交出黑玉断续膏。

周芷若经他提起，才想起自己尚有此药在手，张无忌纵然心有不满，最后却还是要对自己低头。想到这里，不由露出笑容，当即又派出阿二下场。张无忌自己内力深厚，于呼吸吐纳间便可知对方内功深浅，料定此人是要来比拼内力，赵敏自是不敌，便到她耳边低声解释，想要替她下场

赵敏武功未达上乘，但也仅仅是因为年纪小，修习不够。她虽自谦不如武当七侠，但她自小钻研太极拳和太极剑，与他们相比，内力虽远远不及，武功上却是各有所长，并无高低。只是张无忌却趁无人注意，轻轻握了她手，将他体内浑厚绵长的九阳内力自手掌传入她体内，教她不由大吃一惊，一时想到:师父他老人家数十年功力怕与他也只是伯仲之间，可是眼前的张无忌分明才二十左右，他这些年也不知究竟有些什么奇遇，大难不死，还得了这一身本领。

这个阿二的长处正是自己的短处，眼下既有张无忌相助，她自然不会逞能，只是想到自己明明比他高出一辈，内力却是大大的不如，心中不免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