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话.流动】（其四）

踩在那锈迹斑斑的金属地面上所发出的浑浊声响回荡在船舱中，而这刺耳的声响越来越靠近自己，那靠在起已经被锈红侵蚀到脆弱不堪的墙壁上，歪着头宛若被遗弃的玩偶一般坐着的男人缓缓睁开了那双暗淡，毫无生命光泽的惨白眼睛。

“三日月………”

“啊…已经到了是吧…我的拐杖呢…”

现在的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都笼罩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但男人的声音就像是在这片黑暗中点亮了一些光芒的火花，表情变得开朗，右手不断的向着身旁摸索，寻找着拐杖，而在莱德眼中，这个完全不像是在战场上被称为“恶魔” 的废人，其身影不自主的与自己记忆中的某人重叠在一起，从大衣的口袋中翻出一盒香烟，传入耳中的是打火机，烟草燃烧产生的声响与男人的深呼吸。

“舍弃原本可以平稳生活的身份，舍弃原来的容貌…甚至舍弃自己的生命，以至于现在形同废人…到底是为什么让你想要成为“三日月”…”

莱德的话让他发出一声苦笑，在拐杖的辅助下艰难的用僵硬的双腿起身后顺着香烟味道的方向望去。

“是啊…如果我没有成为“三日月”的话，恐怕会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吧…但是，我或许可以过上平稳的生活，但是贝莉，雷…还有新铁华团中的所有人的命运又如何呢？ 他们既没有优越的出身，也没有在这个社会上寻找到活路的机会…我想要成为“三日月”的理由无非就是为了「力量」而已…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必须要的「力量」…「财富」「权力」「人际关系」这些力量会带来生存必须要的资源…但是比起这些雷那样的人根本无法获得的力量…剩下的仅有用「暴力」来获得资源这条最简单，也是唯一的道路，所以我必须成为能够为他们带来「暴力」的强大存在才行…就像是过去的「铁华团」那样，运用铁与血的斗争来获得生存的资源……”

“…………”

回荡在空旷的船舱中的回声消散后，迎来的便是沉默，莱德望着“三日月”那已经倒映不出任何东西的眼睛，随后便将头扭到一旁，手指紧紧夹住香烟深吸一口让烈焰攀爬到烟身上，使里面的颓废烟雾能够更多的进入自己的肺部，与带着微弱光芒的余烬一同落下的，便是二人的脚步声。

“没有异常，没有异常…没，唉…来聊天天吧大叔，不然实在是有点无聊啊。”

“专心在你的工作上，你就是太过于松懈才会一直被长官批评不是吗？”

“好好～接受批评～”

两台列金雷兹并排航行在殖民星的上方宙域，其中一台笔直且安定，甚至是推进器中喷出的尾焰都仿佛和前行路径重叠一般笔直，而另外一台列金雷兹则仿佛表现出了驾驶员的年轻活力，时而调动机体在空中旋转，时而像是为了测试机体性能一般急速上升或是下潜，尾焰的痕迹就像是极具个性的艺术字体一般。

“无论驾驶过多少次都令人惊叹啊…列金雷兹的性能…在我的那个时代，大规模配备的还是格雷兹…”

“时代还真是可怕啊，连那个格雷兹也逐渐变成了古董什么的…即使是ms也要顺应时代而变化啊，大叔你要不要也学习一下，改一改这个老掉牙的古板态度呢～”

通讯界面上浮现的是一个满脸贱笑的年轻男人，但很快那张笑脸就因为中年男人那严厉的眼神与表情而僵持住，随后便成了尴尬的嘴角与眼角的抽搐，无奈之下只好放弃耍宝转而寻找另外一个话题。

“诶……啊！对了，大叔你家的孩子最近出生了是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别小看年轻人的情报网啊，你也太狡猾了吧大叔，都有了孩子竟然不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值得告诉别人的事情…”

“唉…说实话大叔，你不能一直都是这样板着一张脸啊，会吓到你家孩子的，偶尔也在家人面前放松一下如何，这样小孩子也不会害怕你吧？”

“嗯……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老婆也说我平时太严肃了…”

还在交谈之际，两台列金雷兹突然停止行动，闭合的头部装甲缓缓打开，下方的球形摄像头正在旋转着，试图捕捉到前方所发现的异常，那是一艘破旧，全身的涂层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磨损，装甲遍布刮痕与凹陷，却只有头部有着异常厚重的崭新装甲，就像是在宇宙中遨游的亡灵一样的运输舰。

“报告，这里是侦查小组，在E区域发现了一艘违规运输船，正在将坐标发送。”

“受到，这边会向着坐标地点前进。”

“好破啊…这艘船，不会是幽灵船吧？ 哈哈哈…”

“所以说你给我保持警惕一点。”

“那边的运输船，请回答你们的身份与货物以及目的，重复一遍，请回答你们的身份与货物以及目的。”

“……………”

被数台列金雷兹簇拥的战舰的回答只得到了沉默，那艘运输船依然漫无目的的飘荡着，但就在大部队更加靠近后，那艘幽灵船突然调转方向，以全速向着战舰的方向冲来，尽管已经多次发出了警告，但却依然没有减缓速度的打算。

“对方正在快速接近中！这样下去会发生撞击…”

“停止警告，集中火力把他拦截下来！”

随着一声令下，战舰上所有的火力都倾泻在袭来的运输舰上，炮弹与爆炸产生的力量撕碎头部上那厚实的装甲，击穿的船体喷涌烟雾，火焰点燃那仅剩的涂料，为这艘幽灵船点上鬼火与阴森雾气，但无论被击碎多少装甲，飞溅多少碎片与火花都无法阻止两舰的相撞，撞击产生的爆炸让这片虚无的宇宙中绽放出一片粉红，而从废墟中飞出的三道蓝色光线撕裂烟雾，那是恶魔的痕迹，生有头角与锐利双目的恶魔机体的痕迹，被打散阵型的列金雷兹只能仰望着那立于废墟之上的袭击者。

被屏幕上的界面照亮的驾驶舱，大量的数据与情报通过那根链接脊椎的阿赖耶识涌入肉体之中，原本僵硬的四肢重新变得灵活，那覆盖着白色阴霾的双目也重新被粉刷上充盈着光泽的湛蓝色。

“果然，只有在“巴巴托斯”上的时候……法亚拉？ 纳贝里士的情况如何？”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太棒了！简直宛若重获新生一样，这股力量，我和纳贝里士将不会输给任何人！”

“三日月”活动了一下脖子舒展筋骨，随后操作着高达.列拉金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特制的大型锤矛，将其扛在肩上后扭头看向身旁那身后带有翼状推进器的漆黑机体，位于驾驶舱中的少女发出笑声，而纳贝里士也跟着原地旋转仿佛表达着那愉快的心情，光学镜中发出的红色光芒甚至穿透了绿色目镜，只是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白也已经被染成红色，鼻下也缓缓流下血液。

“那你准备好了吗，莱德？”

“………你不用问的。”

在列拉金的另一侧的高达骨架，要说最大的特点自然便是位于背包两侧的那两挺巨大的发射器以及悬挂在腰间两侧的机枪，装甲的涂色与驾驶员那老练稳重的声音不符，使用了大量的鲜艳黄色以及蓝色的闪电花纹，两侧展开的宽大天线上，形似眼睛的卡通图案给这位“恶魔”添加一丝喜剧效果，被冲击打散的列金雷兹们终于重新回复阵型，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准目标，但却没有一人敢扣下扳机，紧张的呼吸声回荡在头盔中。

“高达骨架反应…三机！？而且那个样子…新铁华团！？ 这里可是加拉尔霍恩直接管辖的殖民星啊，竟然直接袭击，他们是疯子吗！”

“快点联系主力部队！这群恐怖分子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猎物的恐惧能够刺激捕食者的神经，正如同感知到了列金雷兹们的慌张一般，列拉金闪烁的左目颜色逐渐变得深邃，随后化作赤色闪电从眼眶中喷涌而出，将锤矛反握“三日月”的瞳孔上倒映着自己从人群中选中的第一个“受害者” 瞳孔收束，列拉金全身的散热口中挤压出来的气流发出狼嚎声，推进器中喷涌的火焰带动着机体全速冲去，而作为被盯上的猎物的驾驶员的脊椎感受到了被死神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镰刀悬在自己脖颈上的寒意，但在死亡降临之前，一台列金雷兹猛然撞开自己，将自己从这绝境之中解脱，但他却被锤柄末端的锋利枪尖贯穿胸膛，同伴的哀嚎彻底让自己转醒过来。

“大叔！？”

惨叫也点醒周围的列金雷兹，但还没来得及反击，那台高达骨架便扣动柄上的扳机，从锤头中射出一根铁桩直接将身后的那台列金雷兹的胸口撕裂开来，弹射出来的那根带着尖刀的尾巴毒辣的掠过自己的脸庞，直接贯穿了自己身后的同伴的头部，将被贯穿的尸体用力抛到下方两舰残骸燃烧的火焰之中，眼中寄宿着雷电的野兽开始了自己的屠杀，尖爪切断肢体，尾刃贯穿装甲，连子弹都难以追上那穿行于人群中的红色痕迹，锈色的油液形成的水珠与金属碎片飞溅，这场屠杀吓坏了自己，但是不知为何，那只野兽却迟迟没有对自己下手，直到最后一台反抗的列金雷兹的头部被列拉金那只铁爪捏碎并被投入火焰中后，它才缓缓回头，而自己的通讯中响起了驾驶着那台恶魔的人的声音。

“喂，你们还有援军吧？ 快点联系吧…就这么一点…“巴巴托斯”和我可满足不了啊。”

“别…别开玩笑了！大叔他…大叔他才刚当上…！你这恶魔啊！”

愤怒压到了恐惧，将操作杆压倒极限，驾驶着列金雷兹全速冲向列拉金准备借助加速用手中的带刃步枪挥出一击，但攻击还没成型便被对方握住了枪身，在强大的握力下步枪逐渐扭曲，随后断裂开来，看着被折成两半的步枪，原本因为愤怒而燃烧的勇气之火迅速熄灭，自己知道下一刻，生命就会被那巨大的锤矛收割。

但和自己预期的并不同，列拉金迅速的与自己拉开距离，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自己面前掠过，那是一根末端带着尖刀的黑色缆线，顺着缆线向上望去，它的主人是一台全身漆黑的高大Ms 而看着那台巨大的黑色机体“三日月”突然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连贝莉和雷都难以处理的家伙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