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斤雪花干

“二斤雪花干”，“干”字后面他连加了三个感叹号，仿佛真的听到我们杯盏连连地响。雪融，春已至，温暖，也开心。

这是我昨天收到的一张贺卡，贺卡第一行是“新春快乐”，看到后面缀一行“二斤雪花干”，我便知是“商丘”朋友寄来的。他知道我的地址？

雪，到处是雪。桥面的雪被碾压后多成了冰疙瘩。年前，我从南京机场接孩子折回苏北。车上长江大桥已是晚上１１点多钟。桥面拥堵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不一会儿，马达声渐少，尾灯渐熄。所有的车都停了。

冷。太冷。我想开空调，马达添乱，打不着火了。如果一旦桥通了，我的车走不了，我身后所有的车都会跟着堵，天气预报说明天南京有中雪。高速一封，那我是进不得，退不得。茫然，无助，心发凉。“当、当”，有人敲窗：“可能是电瓶问题，俺‘帮’你一下吧。”是停在我后边标有“河南商丘”字样的“大货”司机。我俩把电瓶抬上他的车盖前，他打开手机翻盖给我照明，我把电瓶按正负极接到他的电瓶上，他打火为我的电瓶充电。几分钟后，我接好电瓶一打火，车响了。我心里热乎乎的。电瓶彼此充电，我们叫“帮”。

打开空调，暖和多了。我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河南商丘”的电喇叭把我惊醒。车外一阵骚动。车走了！

我一打火，问题又来了。任凭我如何加油，车就是动不了。原来车下一块大冰坨打滑，我过不去，两边全是车，又改变不了方向。

“什么破车！”“河南商丘”好像生气了，急急跑到我车前，随手将一件工作服朝我左车轱辘下一扔，我一加油门，车过了。“河南商丘”拾起工作服抖掉冰碴儿，我心里一阵感动。

车并没走多远，走了只有两个车身的距离，又停了。

所有的车又停了。

少有的冷。“河南商丘”只是偶尔发动一下车。他一定是冻坏了。我心存感激，下车力邀他上我的车。“河南商丘”也没多推辞：“好家伙，还是你车里暖和。”

我双手递过一张名片，“河南商丘”接过名片，他的手冰凉。我明白他是怎么知道我地址的了。

我们在说话。“河南商丘”不敢睡，他怕他的车凉了打不着火，每过半小时就发动一下车子，只是一小会儿——他的柴油不多了。我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陪他说话。

车载电台在播一个天津妇女在桥上被困的事。她的孩子没奶吃，妇女冻得不行，打１１０求助。记者也知道了，跟着上桥就走了８个小时。一路相助，妇女和孩子终于得救。

我和“河南商丘”调侃：早知俺们都抱个孩子上桥就好了。

我说着感激的话。下次要是路过我住的小城，到我那儿喝酒。话题一路不断。我说我们家乡好朋友相聚，有菜无菜无所谓，萝卜干也行，但是要有酒；哪知“河南商丘”突然感慨起来，也激动，望着窗外：这会连萝卜干也没有，只有雪花，雪花干。

“来二斤雪花干”，“下酒！”他出上句，我出下句，我出左掌，他出右掌。相击，相握。

这当儿车窗外有一人影，稍一驻足，又走了。他大概以为：这哥儿俩，叫雪堵疯了？

一车笑。

凌晨五点二十分。灯大亮，车大鸣。桥通了！“回家喽！”一阵欢悦，好些人在叫。我和“河南商丘”相拥而别。

长江大桥遭遇雪灾，寒彻骨髓。没想到的是，冰天雪地除了带给人寒冷之外，也是体验温情的绝佳时机。寒冷在地，会散；温暖在心，永留。好比我与“河南商丘”在车上用这“二斤雪花干”击掌“下酒”，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