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造化

那实在是一次值得铭记的聚餐，食物的醇美随着热气蒸腾弥散，成员们稚气未脱的素颜被橘黄色的灯光渡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市井喧嚣离我们很远很远，每个人都仿佛置身遥远光年之外的小小星球。是连呼吸都怕破坏的安适静美。

也会被他们谈及未来时亮闪闪的双眼，和带着羞怯，犹豫不决后小声说出的目标吸引。我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陷入一种名为“微醺”的奇妙状态，只是歪着头笑。直到不知道谁问了一句“那林经纪的梦想呢？”才坐直了身子，思忖良久，答道：“年年有今朝，岁岁逢此时”其他的成员只当我是独来独往惯了，一时感慨于眼下的温馨气氛。只有泰亨在桌下拖着我的手轻晃了两下，一种无声的了然。“韩助理呢，下半年的愿望或者目标是什么？”平平无奇的问题由意料之外的人来提就显得有趣，更何况二者还是极富喜剧性的暗恋关系。

“我希望我爱的人可以爱我”女孩说着阖上眼，双手合十，顿了顿，犹嫌不够似地缀上一句，“就像他曾爱他的意中人那样”我隔了几个人看她，年轻的面容上除却虔诚便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只是她所祈求的那位，脸上却不辨悲喜，只微微侧着头看她。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想起那句古老的箴言，却是再没有比它更合适的结语。

回去的路上只剩我和韩娥宓，大约是为着刚才的失言，直到行程过半车内依旧保持安静。不得已，抬手旋开电台按钮，旋律流淌出来，是当下大热剧目的OST。女声如泣如诉，每一句都轻得像叹息。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广告间歇，女孩终于开口，是熟悉的笃定口吻。“觉得我为了你眼里唾手可得的男人使尽解数，连礼节和工作都弃之脑后，一心只想着得那位另眼相待。”“你误会了”心知这一场谈话难以快速结束，因此打转方向盘靠边停下，果然拉下手刹的下一秒就听见女孩声调上扬：“你根本就不懂南俊哥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说完，却又低下头去捂着脸哭泣，本就瘦削的肩膀大幅度抽动着，看起来好不可怜。“如果没有他，我大概早早地就嫁了人，彩礼填了娘家。一辈子做个麻木不仁的家庭主妇，几十年后再逼着自己的女儿走相同的道路。可是南俊哥他在歌里提了那么多的梦想，我才有勇气闯出来，为自己搏一搏。”她抬起头，被泪水晕开的眼妆在眼角堆着，露出一小块原本的肌肤。

叹了口气，抽出两张纸递过去，待那人抽噎声渐弱，方开口道：“恕我直言，娥宓，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爱着南俊，那真的大可不必。”眼见着女孩又要出言反驳，忙续道：“我知他对于你是灯塔，而你是海上载浮载沉的落难者，因为看到了他才鼓起勇气坚持求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灯塔不是为一人而建，他的歌也不光是写给你一个人的，怎不见得人人都能因此大有作为？”回答我的是女孩沉默着低头揉搓纸巾。

她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没说的话里含着怎样的深意。却又一时不愿承认我剥落她信仰神祗的金身，仍旧倔强道：“但还是因为灯塔，落难者才有了求生的希望啊”“那如果灯塔和救援船同时出现呢？落难者还会执着于灯塔吗？”车窗外时不时有爱好飙车的摩托轰鸣而过，更衬得这一场谈话分外寂静，“我没有在你面前破坏南俊形象的意思，只是娥宓，唯一的选择归根结底不是选择。”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

“而且，你今晚的祈祷最后那句话并不对”重新催动油门，并入车流，“你不该说希望南俊爱你如爱他的心上人那样，而应该说希望他如爱自己一样爱你”“那不是强人所难吗？”到底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金南俊的韩娥宓，下意识忘不了替他开脱。“那让他像爱别人一样爱你，就不勉强你和他了吗？倘若他之前的心上人并没有获得他全心全意的爱，难道你就不想自己做那个独一无二的圆满？又或者你难道不想他拥有一场全情投入的爱恋？”目的地近在眼前，最后一脚油门到达前，我透过后视镜和女孩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记住了娥宓，凡事，爱人先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