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one.死亡与新生

布鲁斯格雷森在《看见生命》中说“经历过濒死体验的人中有¼表示他们曾回溯自己的人生”，中国代代相传的故事中也说人死前一生会如走马灯一般。

然而当真真切切听到医生宣布死亡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仍是空白一片，仿佛置身大雾中央。

家人当然哭得很凶，父亲站在太平间外看着窗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母亲手死死攥着蒙在我尸体上的白布，声嘶力竭地向这世界讨要她的女儿。

透明如水母的我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并不觉得悲痛，或者说遗憾？

能死在所有人对我爱意正浓的时刻，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会觉得抱歉，为不能照料父母的晚年，为不能与恋人如期进行的婚约，更为和朋友爽约的那些计划。

而这种情绪，在看到前来吊唁的那七个男孩子后发酵得更加厉害。

硕珍哥来的时候带了一枝樱花，娇嫩的粉色像他很喜欢的那件卫衣；玧其哥还是话少，整个人都淡淡的，哭的时候也还是捂着脸的老样子；号锡一开始是没哭的，后来说到还没来得及回我最后一条kaokao talk的时候才绷不住。

智旻和泰亨两个小哭包又怎么能不哭呢，一边哭还要替对方擦泪，尤其是泰亨，他这些年本来就纸片人一样，哭起来更是让我这个人形水母都害怕他那个脆弱的胃会不会被扯痛。还有柾国，我当儿子养的兔兔菇，大眼睛含着的泪水好像也格外多呀。

对比其他六个恨不得把自己哭化了的成员，南俊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冷静，也或许是前一天来守夜的时候已经流干了所有眼泪，所以他才能在这种时候很好地去安慰别人。

可是南俊呐，你红肿的眼眶看得我要哭了。

后来的火化过程，我没有看下去，独自飘了出去，坐在门槛上看着硕珍哥带来的樱花愣神。

那之后的很多年，我看着他们七个人继续稳坐那第一把交椅，看着他们一起开了公司，又看着他们一个个结婚生子……老天好像也懒得管我这只孤魂野鬼，所以格外开恩让我看到了南俊最后的妻子。

值得庆幸的是，那是个与我完全不像但确实适合南俊的女孩子。

他们确定要结婚的前一天，她要求南俊带她来看我。那天天气挺好的，她挽着南俊的胳膊，一口一个“姐姐”地喊我，最后又无比郑重地拜托我把南俊交给她。

我看着一旁刘海软软趴在额头上的南俊，琢磨了一下，还是把“祝你们幸福”换成了“好的”。

大概是老天看不下去我这条死鬼的小家子气，我说完这话没多久意识就进入了死前一样的混沌。

再睁眼的时候，我躺在家里的床上，落日余晖顺着窗帘缝隙散了满地。“还难不难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母亲伸手抚上我的额头，温热的手掌让我察觉到自身偏低的体温，“妈，我没事，明天就能去上课了”余光扫到搭在椅子上的高中校服，心下已经了然是回到了高一。“那就好，南俊一会来，给你带今天上课的作业和笔记”“内，我知道了”目送母亲出了房门，我坐起身拿过一旁的小镜子，把汗湿的碎发捋到耳后。

15岁的我，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好看，下巴右侧暗红的痘痘，眼下熬夜刷题留下的青黑，还有因为高烧脱水干燥起皮的嘴唇和苍白的面色。

这大概也是后来即使成年了学会打扮，和南俊恋爱被爆后我仍旧被粉丝所诟病的原因。

扣上镜子下床，还没到翻出润唇膏和湿巾，熟悉的敲门声已经响起。也只好作罢，拍平睡衣的褶皱后应允对方进来。

南俊倒是万年不变的样子，圆圆脸，酒窝，还有黑框眼镜。

“今天没去工作室吗？”我把刚刚无意中翻出来的糖递过去，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抬手挠了挠鼻尖：“我妈又跟阿姨说了吧”顿了顿，吮了一下糖块的甜，又道：“抱歉让你一个病人听啰嗦了……”“阿姨没有和我妈妈讲，而且南俊呐，这也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指尖蹭过书页的侧面，刮出细密的“沙沙”声。

“歌手也好，名牌大学毕业生也罢，都是标签而已，我们自己开心就好了”我看着身侧的少年，想起原本15岁的自己如何老气横秋地批判他“不务正业”，不由得有些好笑。“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反正你这样的天才做什么都会成功，那就选个自己热爱的事业嘛”却听见他不认同道：“哎咦，别说得好像你不是天才一样，卡萨特❶小姐”与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他轻敲在我头顶的笔记本。

我偏头去看他，少年抽条后长高了许多，此刻穿着针织开衫和白衬衣还有黑色校裤，真真是当得起“少年才俊”这四个字，也十分对得起他桌膛里三不五时出现的粉色信笺。

因为病休的前一天是周五，所以要补习的内容也没有多少，大多数时间我都在听南俊讲他在工作室的趣闻和音乐上学到的新东西。看过的书在此刻浓缩凝练成他叙述事物的能源，协同少年眼中的光彩把一切都涂抹得熠熠生辉。

“那你呢，芗，你以后想做什么”两个字的名字很容易就被喊得暧昧，我只觉得面上一热，下意识往边上挪了下，连回答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策划吧，毕竟脑子里想法太多了”好在彼时的南俊尚未拥有成年后的那份敏锐，因此并未捕捉到这份失常，依旧笑意温吞：“这不是很好嘛，说不定还可以一起工作”

不用说不定，是肯定会一起工作。我腹诽着，嘴上却幼稚道：“那可说好了，你要是成了大明星不和我一块共事，我到时候一张专辑也不买”说完还伸出小指晃了晃，要收回的时候却被对面人勾住，“你手怎么这么凉？”“南俊呐……”是离得太近了，皂角香气被体温一烘，毛茸茸地撩拨着我的耳垂和心脏。

“我不会那样的”他看着我，大拇指贴上我的，仿佛签署一份重要文件，“我知道你不会”小指勾得很紧，我想抽出手来却不能，他看着我，欲言又止，良久，才松开手。

“所以，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工作室？”送他到大门前，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似地问了这样一句。

答案当然是肯定，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我再一次觉得活着还是比死了要强上许多。

注：❶玛丽·卡萨特是世界十大著名女画家之一，她被公认为是美国乃至世界美术史上少有的几位出色的女画家之一，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期，她是唯一一个被法国印象派画家邀请参加作品展的美国人，她是一位不受世俗观念拘束、意志坚强、一心投入自己热爱的艺术事业的女性，在技法上她不拘形式，油画、粉彩、版画等都有所应用，强烈的设计感、卓越的素描能力和明亮的色彩是她作品的特点，代表作品：《浴室》、《女人》、《驾车的孩子》、《朱尔斯被她的母亲擦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