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落,余晖未散。
秋风萧萧,黄草瑟瑟。
逆着光影,一人由远而近。
大大的圆帽子,帽沿压的很低,只露出了一点鼻尖,嘴唇暗紫色,上面一块块干裂的碎皮。
这人实在有些普通了,普通的衣服,普通的鞋子,普通的一把剑,若说不普通的,就是那握在普通剑柄上的左手了。
说这手不普通,倒不是多美多好看的手,是因为上面缺了一根手指。
他走的不快,也不慢,每一步,都踏的恰到好处,不长不短的距离,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任谁和他走在一起,都会不自觉的跟着他的步子,那节奏,仿佛是训练过很多次一样。
路旁茶棚中,昏昏欲睡的店小二,肩膀上还搭着发黄的抹布。
散坐着三五人,穿着廉价的麻衣,无精打采的喝着最廉价的茶水。
他很渴,口中像是被什么封上了一层干膜,微张着嘴,似乎一闭上,就会干的脆裂。
路过茶厮的时候,他却没停下脚步,喝上一口茶。
不仅没停下脚步,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茶棚里的人,看着这个奇怪的人,从眼前一步步走过去。
“你觉的他是不是很渴?”
“很渴。”
“那为什么不喝一杯茶呢?”
“或许他没喝过茶,不知道茶有多好喝吧。”
店小二打了个哈欠,用手拍了拍张大的嘴,然后一手撑在太阳穴的位置,半眯着眼睛看着那身影离去。
老半天起身,晃了晃脑袋,精神了不少,“天黑了,收摊了,几位明天再来。”
“今天这么早就赶人了?”
“哎,早点回家,早点进被窝,早点睡一觉。”店小二连着说了三个早点。
这几个人似乎并不相信这句话,不过,还是抬起屁股,唉声叹气的离去。
店小二随手将那茶碗收起托在手里。
脚下连踢,那几条长凳子翻起,正好落在桌子上,比别人用双手摆起来的还要整齐。
熄了炉上的火,锁了门,也消失在朦胧夜色之中。
西柳巷是个奇怪的地方。
左边是一排破旧的二层小楼。
右边是装修豪华的红粉胭脂楼。
左边,是豆大的烛火,昏暗混浊的,像一个老朽的眼睛。
右边,是灯笼高挂,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如同佳人白皙柔嫩的皮肤。
大大的圆帽子放在桌角,桌上还有一盘盐水花生,煮的时间应该很久,那花生的外壳,都已经破碎,装在一个缺了口的碟子里。
还有一壶劣质的酒。
原本干裂的嘴唇,现在很滋润,用酒滋润后,终于有了光泽。
他走了很久,才找到这么一家,也是这里唯一的一家,连招牌都没有,若不是门口那两张破旧的一青一白酒旗,只怕没人会知道,这里还藏了个酒肆。
酒肆的主人,是个跛脚的老翁,右脚走一步,就要拖左脚跟一步。
他手里端着卤干,拇指都伸进了盘子里,黑乎乎的指甲就埋在那卤干里。
“客官,尝尝吧,小老儿自己做的,不收钱不收钱。”
唯唯诺诺的样子,手足无措的将盘子往里推一推。
现在,有点钱的人,都去了对面,他这里,几天也见不到个客人,要不是年纪大了,他也不会守着这里,无非就是等死罢了。
坐着的人伸出手,抓了一块,吃进嘴里,咀嚼的很细致,仿佛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要品出各种滋味来。
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拿了一块卤干,白嫩嫩的手,一个女孩的手,而且是保养的非常好的一只女孩的手。
“乔呆子,我找到你了。”
女孩的声音,很配她的手,清脆,甜美,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软了身子,酥了骨头。
“丁铃,你不该来这里的。”
“那你为什么在这?”丁铃将卤干放在嘴边,小口咬着,整齐的贝齿,红嫩的双唇,怎么看,也不应该吃这么粗糙的食物。
连那老翁都忍不住羞愧了起来,仿佛是他的卤干玷污了这样的美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