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005：鬼花

“钱捷，你干嘛，我不是你们保卫科的记讯员，哎，你！”一大早，我便被钱捷强行拉到了保卫科，他还整得挺神秘，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搞这么神秘？

推开审讯室的绿色铁皮门，一入眼的便是里面陈设简单的布局，房间不大，中间坐着一个人，钱捷正色道：“老兄，就是一个人，来头可大了。”我笑说：“来头再大，还有党委员长大吗？”钱捷严肃道：“他叫董三炮，是崎山一带的匪头，人送外号：炮爷。”我对本地的各种势力的情况并不熟悉，也不喜欢去打听这方面的事情。所以问道：“炮爷？听起来挺响亮的，有什么特殊事迹吗？”钱捷对我的性格摸得很透彻，知道我对这些势力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所以也简明地回答道：“别的事迹先不说，就说他土匪队伍一共三百多号人，为了打下这么个土匪团，我们保卫团扔下了二百多具尸体，而且他们土匪的装备跟我们保卫团的装备可差得很大，只有些土枪。”“哦？实力那么强？”我有些诧异。“没错，而且这些土匪的心里素质极强，当发现被包围时，居然没有一个人后退，甚至没有一个害怕的。要不是提前布好了天罗地网，没准还会真让他们突围出去。”钱捷说到这儿时语气明显有些停顿。我刚想问几句，董三炮发话了：“说的不错，看来你对我评价挺高啊，钱副科？”钱捷冷笑道：“我是对你的队伍评价很高，而不是对你，懂？”董三炮撇撇嘴，说道：“无所谓了，反正是一个将死之人了，不在乎了。”钱捷笑道：“我对你这个将死之人不感兴趣，但对你的手段确实十分感兴趣呢。”董三炮挑挑了挑眉，说：“我哪有什么手段，都靠一种花罢了。”“什么？花？”我有些惊奇地问道。董三炮闻声看向了我，露出他那黄色的牙齿，笑说：“你这个小娃娃果然就是没见过世面，不过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大发慈悲地跟你们讲讲。”“行吧，快说吧，真能磨蹭。”钱捷拉开椅子坐在我旁边，冲着董三炮说道。董三炮倒也不生气，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弧度，“那花可不是寻常的花，我给它取名叫鬼花，全靠着它，我才能拉起一支规模又大，质量又精的队伍。”对于这个所谓的“鬼花”我是从未听闻过，看向钱捷，钱捷也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我将头扭向董三炮，说：“能说的详细些吗？”他头也没抬地答了句：“烟。”我并不抽烟，所以将目光对准了旁边钱捷，钱捷连忙从口袋中抽出一支香烟和打火机，我接过香烟和打火机给董三炮递了过去，董三炮接过，将烟叼在嘴边，用打火机点燃，吐出一层层白色的烟圈。“这城里的香烟就是要比山上的烟卷好抽啊。”董三炮感叹了声。“可以开始了吗？”我冷声问道。董三炮叼着烟笑了笑，讲道：“这次并不是我和保卫团第一次交手，相信钱副科也知道。五年前，那次我们队伍中出了奸细，导致我们夜里深陷保卫团包围圈中。好不容易带了几个弟兄冲出了包围圈，也不敢停顿，一直跑啊跑，跑了二里地才停下来，停下来一数，只剩下十二位弟兄，当时我就崩溃了，这眼泪啊，顺着眼睛就‘唰唰’地往下流，怒骂着你们保卫团不得好死，可是啊，当时眼下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刚才为了突围，慌不择路，结果往这密林跑了这么远，这片林子应该挺深的，我们谁也没去过，人生地不熟的，谁也不知道这片林子有什么；再加上晚上能见度很低，经常有受伤的弟兄被树枝绊倒；最后就是晚上气温低，如果找到合适的栖身之处的话，估计今晚这些带伤的弟兄一个都挺不过去。好在这时，一个先前被我派去探路的弟兄回来了，他给我带回个好消息，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我听后急忙带着弟兄们跟着他去到先前他说的那个山洞，我抽出枪，打开保险，向山洞里面一步步靠近，好在除了一些蝙蝠再没有什么野兽，唯独地上有一堆略带腥臭的白色粪便，应该是蝙蝠的，不过我们这些大老粗也不像你们城里人，倒也不嫌脏，趴在地上倒头就睡。这样睡了一晚上，我第二天正午才醒来，有些起的早的弟兄，自发到外面寻来了野果子之类的吃的，虽然大部分都只填了个半饱，但这些饥饿还远不能摧毁他们的意义，虽然短时间内命是保住了，但是粮食仍是一大问题，总不能只吃野果吧，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回去的路。我随即下了任务，让那些受伤不重和健康的人出去在周围侦查一番，只留下几个人照顾伤员，我也随着侦查的人一起出去，到了傍晚，我和侦查的弟兄们都回来了，发现周围有一支约莫20多人的保卫团小队在看守，那应该就是下山的路，但眼下肯定是打不过对面。所以只好另想办法。第二天，我们又出去侦查，想根据保安团驻守的那条路，推出一条新路，运气不差，正午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路线确定好了，是一条小路，掩藏在密林中，但是一点人数，却发现少了一个弟兄，眼看天色越来越暗，我便准备去找，怕遇到麻烦，便又带了三个弟兄，因为之前的侦查路线都是我制定的，所以我知道每个弟兄侦查的方向，我们朝着先前弟兄那个方向走了不久，就看到一片密匝匝的花丛，散发出一种芳香，起初没在意，只是觉得好闻，但当我们绕过花丛时，却发现了那个弟兄横躺在花丛旁边，睡得很沉，似乎像死了一样，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死了！这可着实给我吓了一跳，然后身后又传来倒地的声音，再转头发现旁边的三个弟兄也直直地栽倒在地上，我忍住害怕，上前探了探他们的鼻息，还有，没死。但正当我奇怪时，一阵刺鼻的花香从旁边的花丛喷涌而出，连给我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顿时大脑便一片空白，眼皮不受控制地自动闭合，然后身体直直栽倒在地上。”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双眼看着我和钱捷，我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了？”他干笑了一下，指了指我面前的水杯，我把水杯递给他，他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又笑说：“再给续根烟。”我顿觉无奈，看向钱捷，钱捷肉疼地又从口袋中抽出一条烟，董三炮接过烟，笑了笑，又叼在嘴里点燃，一边抽一边继续说道：“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巍峨的巨门前，像一座大山一样，我在那座门前似一只蝼蚁一般，那座门遍体通黑，上面刻着许多金色的符号，花纹……而门的旁边则有两尊似狗非狗的兽身像，长着三个头，双眼凶煞，透露出死亡的火光。我的身旁也有许多‘普通人’，他们跟常人无异，但是面部有着呆滞，迈着有规律的小步，走向那座巨门，我强忍下心中的震撼，向着那座巨门走去，当我的脚刚一迈过那座巨门，顿时感觉脑中像炸裂了一般，顿时疼地双手抱头，满地打滚。那种痛苦真是无法描述，似乎有万万只蚂蚁在我身上爬来爬去，又似乎万万根钢针扎在我的脑海中。身旁的‘那些人’似乎也跟我一样，同样在地上抱头打滚，这样的痛苦持续了近半刻钟吧，终于是逐渐消失了，然后我爬了起来，身边也有人跟我一样爬了起来，但更多的人确实趴在地上，似乎生息全无。这时从巨门内突然出现了一群赤面獠牙的怪物，他们手执尖枪，过来一手抓住了我和其他站起来的人，有的人想跑，结果那个怪物速度确是离谱，直接抬起尖枪一刺，那个人当场就被捅了对穿，我顿时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触怒了那些怪物。那些怪物拎着我，向巨门深处走去，走了不一会儿，我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岩浆湖，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怪物便把手一扬，我便被扔了下去，我顿时被吓得闭着双眼，等待着被浴火焚身，灰飞烟灭。结果我却没有感觉到岩浆焚身的痛苦，反而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我疑惑地睁开双眼，发现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是现实！我激动地落下了泪水，却发现周围平添了许多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弟兄，应该是出来找我们和先前那帮弟兄的，我蹲下来，挨个探探了探鼻息，一共21个弟兄，已经死了12个，真是可恶，这花可真个鬼花！我不由得怒从心起，刚准备毁掉那丛鬼花，但是当眼睛看向那一片妖治的花，我顿时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我想通过这种花来培养出一群实力超强的队伍，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久久不能平息，于是我就……”董三炮到这里突然就停了下来，我有些疑惑的看着董三炮：“说啊，然后你就怎么了？”“我说累了，让我出去放放风，我就告诉你。”董三炮翘起了二郎腿，似乎吃定了我一样。钱捷刚想站起来冲他发火，我制止了他，然后看向董三炮：“不就是放会风吗，让你放，放完了也好早点说完，我正好也有些乏了。”我站起身冲着门外喊道：“小李，带他出去放风半个时辰，看好了，别让他跑了。”门外马上进来一个稚嫩的少年，看起来只有18、9岁。他没有含糊一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带着董三炮向操场走去，我也走了出去，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身体，去档案科的办公室拿过来了一个笔记本和档案录，翻开笔记的新一页，写了两个字——鬼花。

半个时辰后，董三炮才姗姗来迟，他迟到了几分，我询问他原因时，他也只是冷哼一句：“怎么还不允许撒尿啊？”我的脸顿时阴了下来，旁边的钱捷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行了，说吧。”我呼一口气，也懒得跟这种人渣一般见识。董三炮接过话茬，说道：“后来嘛，只醒来了7个兄弟，当时他们发现周围死去的弟兄，他们也很愤怒，但在我的劝说下，还是接受了我的想法：通过这种方式来选拔弟兄。尽管有些不人道，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他们挺过了鬼花的考验，也算走了一次鬼门关，更加明白利己的观念，更何况通过这种方式选拔出来的弟兄，不仅不损害他们的利益，甚至还能提高队伍的战斗力，是自己安全得到更好的保障，何乐而不为呢？无非就是心里有点疙瘩罢了，但是不心狠的人，永远成不了大事，只有狠人才能在这个动荡的时局中活下来。后来，我们通过先前发现的小路离开了密林，到了一个新山脚，发展壮大力量，后来发展到足足900多号人时，我又带领着他们回到了崎山，带着新人接受鬼花的考验，最后呢，你们知道活下来了多少人吗？一共活下来了287号人。”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说：“其实真正看多了生与死之间的分离，发现生与死不过一念之间罢了。”“后来呢？”

我询问道。“后来？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被保卫团围剿，就我一人活了下来，还被你们活捉了，难不成你想知道战斗细节？那你去问你们的钱副科吧。”说完，他还挑衅似地看了看钱捷。钱捷脸上顿时一阵阴沉。我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准备走出门去。背后传来一阵声音：“难道你不想知道鬼花在哪吗？” 我知道那是董三炮在问，我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回道：“不需要！”

后来，我试图根据董三炮讲述过程中无意之中透露出来的位置信息寻找鬼花，寻找了二天，无功而返，正当我纳闷时，传来一个消息：董三炮被枪决了。当我听闻这个消息时，我愣了一下，随后也是释然一笑，也罢，就让鬼花永远只存在于档案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