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说怨，愁寄何方？

我这一生除了爱情别无它求，于是拼命抓住爱情不放，只关注我的爱人，其他什么也不期待，也不想期待了。是的，今天我突然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愁思，这愁思使我想到了很多、很多事。

　　那夜过后。第二天，我打算送别她，守卫却拦住了我，递给我他刚刚收到的一封信：

　　*

　　昨夜星辰昨夜风，风吟凄清，星述烟云，蓦然回首，春风忽笑，春星摇曳；

　　画楼西畔桂堂东，蝶恋旧影，伊人似梦，欲说还休，风雨凄凄，不堪回首！

　　昨夜一定不是梦吧？小爱。回房之后，我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稳……算了，算了，那是骗人的，骗人的。

　　我情不自禁，一直在房间徘徊，寻找你的倩影，直到天色破晓，我的爱人！我无法相信我有一天会拒绝同你见面。我总想：我们只不过是短暂的分离，我随时随刻都能见到你。——其实不然，在临了我才发现，昨夜可能是此生我们最后一面。

　　因此，我才恳请你不要来港口送别我，因为我想保留最美好的回忆。

　　深夜，在房间徘徊时，我的头脑就一直翻腾着一些想法——而且，我还产生了一种真切的、莫名其妙的担心，这些想法，我若不告诉你，余生就会觉得对不住你，该受到你的谴责。

　　昨天，当我还未在花园看见你时，我就隐隐约约感到今天会有好事发生，整个身心都有一种奇异的满足。对此，我先是惊讶，却又很快不安了。

　　你曾对我说：“除你之外，我别无它求。”唉！正是这一点领我不安……

　　我的爱人，我怕让你误解，尤其是把我心灵纯粹强烈的感觉的表露，当作一种自我怀疑。

　　“幸福如果不能让人满足，那就算不上幸福。”这是我们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你还记得吗？当时，你问我这是什么意思，那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现在，我想要告诉你，幸福不能让我们满足，小爱，它也不应该让我们满足。这种乐趣无穷的满足感，我不能看做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在之前分离时不是已经明白，这种满足难道不是掩盖痛苦的手段吗？

　　……

　　真实存在，真实存在。哎，上帝保佑并非如此，我们生来是为了另一种幸福。

　　最后的送别会毁了我们昨夜的记忆，同样，回想送别的场景，也会消除我这封信的魅力。我们通过记忆，通过回忆，耗尽了我们爱情所能期望的全部最美好的快乐。现在，我忍不住要像《第二十夜》的奥西诺那样高喊：“够了！请不要再弹！现在听来，不似从前那般香甜。”

　　别了，我的爱人。请你从现在开始忘记我吧。

　　最后我恳请你不要将我捧得过高，并用你喜爱的一切来美化我，因为这样我们这样苦心经营的爱情算得了什么呢？……只是回忆，虚构的回忆。

　　亲爱的，我永远爱你……一生一世我都将是你的。

　　*

　　她的这份恳请只针对我，所有人都去送别她了，克洛维主教去了，圣道院里的所有人都去了，众多父亲和伯爵们也去了，而且他们一去还是一上午。

　　我能弄出什么声音来？好吧……多么差劲的借口……没关系。

　　“不去就不去。”

　　在沉思和学习中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除了我和漓姐姐的往来通信，没有任何大事可言。她的信件我全留着，此后有记忆模糊的地方，就拿来回忆……

　　她的消息，起初还是蒙特，也仅仅通过他得到的。我得知头几天漓姐姐因为舟车劳顿病情有些加重，着实让人担惊受怕。在她离开我的第三月的早上，我终于接到了漓姐姐的这封信：

　　*

　　亲爱的，请原谅，没有及早给你写信，我的身子弱成那样，实在是有些对不住你。我离开你走后，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在马车驶离边境后，我就跟丢了魂似的，又惊悚，又猜疑，虚弱的很。

　　我的爱人，昨夜。蒙特前来看望我，我们什么话都不讲，也没有能说出口的东西。现在我俩的身份倒是改变了，按东方国家的话来说，我就相当于是质子……忽然，他问我是否相信来世。

　　“当然相信。”我立刻高声说道：“在我看来，这不只是一种希望，而是一种确信……”

　　忽然，我猛地感到，我的全部信念都体现在了这声喊叫里面。

　　“我很想知道。”他又说道……停了片刻，才接着说：“如果没有信仰，你的生活态度会不同吗？”

　　“我怎么知道呢？”我回答，继而又补充道：“就说你吧，我的朋友。如果那天没有发生那件事，我们几人也不会就这样互相告别吧？你变了，我也变了。”

　　*

　　直到现在，还有些事没怎么提及，她离去的原因。

　　说实话，这些事我永远不想谈，我孤零零的看着褪色的风景时才意识到，我不想谈这些事。

　　后来，我发现我不想谈的这些事并不重要。其实，当她刚离开时我觉得她并没有离开，只是一个凄苦的玩笑。当我收到了她第一封信时，从那天起，我才感觉她在万里之外的巴尔涅。

　　不久之后，我又听人们谈起，巴尔涅和法伊西两国的战争即将画上句号。而漓姐姐像我预感的那样，作为人质，永远呆在巴尔涅，她决心已定，任凭我在信中怎么劝告，怎么哀求也无济于事…

　　时间就这样过去。我只收到了她的一些令我极为失望的短信，秋季的微风渐凉，时间仍在流逝。

　　后来，冬季的一天早上，我忽然收到这样一封来信——这封信，是她通过蒙特寄给我的。

　　*

　　“瞧瞧旷野里的百合花……”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今天早晨却使我陷入无法排遣的忧伤中。我不能离开这间密不透风的囚笼，心田和眼眶都充满了泪水，只是情不自禁的一再重复这句简单的话。我眺望高高的铁窗，只见远方暗暗的、黑黑的。

　　“旷野里的百合花。”

　　你在哪儿呢？

　　*

　　这封信叫我怎么想？

　　距离她的离去已经有三年了。我的爱人，你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