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重逢

这城市里是没有黑夜的，车辆的喧哗和路灯无边的耀眼把关于乡村黑夜的回忆遗忘在了狂奔不止的时光里。抬起头，天上看不到月亮，星辰暗淡的光辉和地面上霓虹散发出的光遥相呼应，互诉着天上宫阙的寂寞和人世间的繁华。暗淡的星光把天幕也衬托得灰蒙蒙的，由于视觉的影响，感觉自己所站的位置天空最高，视线远处的天都消失在地平线上，让人错觉整个天空好像一个巨大的帐篷，严严实实地罩着大地，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远处的群山也隐没在夜色里，把山上的点点灯光勾勒成了天空中的繁星。一阵风吹来，透过树丛，顺着远处的公路望去，唯一一家没有打烊的咖啡厅招牌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像烛火一般。

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这家咖啡厅里的灯火依旧亮着。现在，我们把视线聚焦在这家咖啡厅里，更确切地说是这家咖啡厅里现在唯二的顾客——一胖一瘦两个小青年身上。

“都九点四十多了，这两鳖孙怎么还不来？可等死我了！”胖子打了个哈欠，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快了快了，他们的搏击俱乐部晚上都是九点半关门，这会儿功夫多半快到了。”瘦子回答道。

话音刚落，大门上润滑不良的铰链就传来了一阵响声，紧接着是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从外面进来了两个壮实的小青年，都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短裤，小臂上缠着亚麻布，手上戴着半指手套，为首的那个体格极为高大，身高近一米九，浸满汗水的短袖遮不住身上花岗岩一般坚实的肌肉，后面那个要矮瘦一些，但也有一米八左右，如同钢筋拧成的肌肉给人时时刻刻散发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压迫感和男人特有的气概。

“你俩可算是来了！”胖子说道。“唐总，今天咋突然想起来请我们吃宵夜了？”打头的壮实青年问道。“咱们兄弟四个多久没聚过了，这不就想一起吃个饭，叙叙旧吗。”胖子说道。他不是别人，正是“四大金刚”之一的企鹅唐飞，对面的瘦子就是猿猴毛超，后来的两位便是河马张达和淘气包马小跳。

“想吃什么就自己点，钱记在我爸账上。”难得大方一回的唐飞将菜单递给了二人。“唐老板大气！正好我也饿了，就来个小号的奥尔良鸡肉披萨，再来一杯可口可乐。”马小跳也没有客气。“给我来一个蛋糕和一杯咖啡。”张达说道。而唐飞和毛超则一人要了一个热狗和一杯奶茶。

“你们中考考上哪所高中了？”毛超的嘴是永远停不下来的。“市立一中。”“我也是。”“同上。”“这不就巧了吗？咱们都在一中，到时候就又可以一起玩了。”“一起玩？你就这么急着把我们拉下水，然后保住你在我们四个里成绩最好的位置？”马小跳没声好气。要知道在三年前的小升初考试中，毛超以279分（满分300）的优秀成绩考入了全区最好的初中——实验中学，和他一起升学的都是丁文涛、路曼曼、夏林果等老牌学霸，而另外三位金刚都很不幸地与实验中学失之交臂，和安琪儿、黄菊等人读了一所普通初中。还好他们三个也不是天资愚钝之辈，在当了三年卷王之后成功被市立一中这所老牌名校录取，也算是不负所学。“马小跳，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那个？”毛超神神秘秘地说道。“先说好消息吧。”“夏林果也在一中。”“这个我早就知道了，那么坏消息是什么？”“路曼曼和丁文涛也在一中。”“这个我也知道了，毛超，三年不见，你情报员的工作是做的越来越差了。”马小跳冷笑着调侃。“再告诉你一个更坏的消息，”毛超早已是气急败坏，“他俩和你一个班！”“我去！！”马小跳一口水喷在了地上，还被呛得直咳嗽。“老天爷干嘛要这样对我？我TM得罪哪路神仙了？”“好呀！有好戏看了！”唐飞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咳咳，唐飞，你要是还想要杜真子的QQ号微信号抖音号什么的就给我把嘴放干净点！”“这…你现在成绩那么好，再稍微注意一下行为，让她抓不到你的把柄就好了。”听到关于杜真子，唐飞就老实了不少。“话说回来，张达，你是怎么把马小跳带进武术圈里的？”毛超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四年级的时候我的跆拳道进入了瓶颈期，于是教练就建议我去学空手道，正好我报名的那家格斗俱乐部正在做活动，拉一个人进去，两个人都可以打九折，我一想马小跳不是对格斗很感兴趣吗，就把他拉过来了，不过拳击教练认为他更适合学泰拳，就让他打泰拳去了。”“泰拳好学吗？”毛超插了一句嘴。“骨头够硬，核心力量够强就行。”“可以减肥吗？”说话的是唐飞。“你要减肥的话我还是建议你管住嘴迈开腿，从现在开始告别红肉，然后每天运动10000步。”说罢，马小跳继续吃起了他最爱吃的披萨，而唐飞却望着吃了一大半的热狗陷入了沉思。

“布谷布谷布谷。”咖啡厅墙上的老式挂钟打了十一次铃，趴在柜台上打瞌睡的服务员也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唐少，我们…十一点要打烊了。”“那好吧，咱们就先吃到这里，以后常联系。”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不过还好四人都带了伞，也没受什么影响，告别后就各奔东西了。

由于刮着风，马小跳从双肩包里取出了外套披在肩上以防着凉，又戴上了耳机，跟着歌曲哼起了小调。没走几步，就看到远处的公交站台下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这个点公交车都收班了吧！”马小跳有些纳闷地看了看手表，再看看少女被水沾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他找到了答案。“多半是没带伞。”马小跳心想，“面对美女，动作要快，姿势要帅！”想到这里，他就走了过去，“你好，请问你需要…”这时，借着路灯昏暗的光芒，他才看清少女的正颜，这是一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犹如两泓清水，又像十五的月亮一般熠熠生辉，高挺的鼻梁，精致的樱唇，更不必说她修长的脖颈，自然地在身后散开的过腰的墨黑长发，被雨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她迷人的妙曼身材，纤瘦的玉臂削肩使她多了一丝楚楚动人，黑色的短裙下是两条纤细修长的美腿。这样的美人，在马小跳的认知中只有三个人能与之媲美——一个是妈妈丁蕊，另一个是美术林老师，最后一个是小学的“全民女神”夏…等等，眼前这位这不就是夏林果本尊吗！三年光阴，她也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夏林果，你没带伞吗？”马小跳问道。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夏林果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请问您是…马小跳？”由于灯光昏暗，她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认出眼前的这个帅哥竟然是小学时的淘气包马小跳。“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刚跳完舞出来，就被雨困在这里了。”“你家里人没来接你吗？”“我爸妈因为工作问题到外地去了，最近几年家里基本上都只有我一个人。”“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的伞够大。”“这…那就谢谢了。”说完她便走到了马小跳身边，和他一起上路了。

虽然二人在小学时一起逛过超市，还演过王子公主的话剧，但是毕竟三年没见，再次和朝思暮想的夏林果结伴而行还是让马小跳紧张不已，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夏林果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听说毛超说你也在一中读书？”“啊…是的。”“我们都是老同学了，到时候可以叙叙旧什么的。”夏林果笑笑说道，她的嘴角轻轻勾起，粉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可把马小跳看呆了。

这时，一股冷风吹来，夏林果本就单薄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打湿了，没有一点保温的能力，更何况夏林果本来就怕冷，这下更是被冷得瑟瑟发抖，樱花一般粉嫩的嘴唇也有些发紫了。“当心点，别着凉了。”说着，马小跳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夏林果窄小的肩上，厚实的棉布与少年残存的体温构成了一道防线，将冷空气与少女娇弱的身体隔开了，由于是新洗的衣服，加之马小跳本就注重个人卫生，所以衣服上面没有汗臭味，只有一股少年特有的荷尔蒙的味道。“谢谢你。”夏林果有些害羞地说道，整个人也下意识地向马小跳靠近了一些。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多时就到了夏林果居住的单元门口。正当马小跳准备转身走人时，夏林果却先一步拉住了他，“电梯里的灯太暗了，我一个人坐有点怕，你陪我可以吗？”“这…好吧。”难得的和女神独处机会，不要白不要，抱着这样的想法，马小跳跟着夏林果进了电梯。

电梯里本来有八盏LED灯，但是现在只有一盏可以发光，而且亮度感人至极，所以整个电梯里的光线不能说灯烛辉煌，只能说黑灯瞎火。即便是近在咫尺的二人看着彼此也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借着这时间，夏林果仔细打量这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挺拔的身材比她足足高出了半个头，小学时还有点婴儿肥的脸也变得棱角分明，明亮的双眼给人一种坚不可摧而又无坚不摧的力量感，昔日物理意义上的鸡窝头也理得整整齐齐，结实的肌肉虽然不是魔鬼筋肉人式的发达，但也给人一种十足的安全感，宽阔厚实的肩膀足以把风雨挡在外面，撑起一片温暖的港湾，三年光阴，马小跳也长大了，变得更加帅气，也更加勇敢稳重且有担当了，同时还保留了当年的灵气。

到了家门口，夏林果把衣服还给了他，又进屋拿出了一个几乎和葡萄柚一样大的苹果递到了马小跳的手上，“谢谢你送我回家，要不是你，我今晚就惨了，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夏林果甜甜地说道。在下楼的电梯里，马小跳又披上了外套，仔细闻闻上面保留的少女如兰似麝的体香，“这件衣服以后都别洗了。”他心想。

没有多久，马小跳就走到了家。由于在地震中爷爷奶奶的老家被夷为平地，所以只能和他们住在一起，结果本来三个人住着很宽敞的房子住进去五个人就有点紧张了，好在马天笑的玩具厂这几年生意兴隆，攒了不少钱，于是马爸爸一拍板，便买了一间带花园的跃层公寓，这下一来不仅解决了一家五口的住房问题，爷爷奶奶还可以在底楼带的花园里种点花草蔬菜什么的，也当锻炼身体了。

“跳跳娃，你咋这么晚才回来？”马小跳刚进门，就被一脸怒气的爷爷质问道，“知道我和你奶奶，还有你爸妈多担心你吗？干嘛去了？”马小跳也没有隐瞒，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送夏林果回家的事，本以为会被一向严厉的爷爷训斥一顿，谁知爷爷得知后却笑了起来，“好孙子，有你爷爷当年追你奶奶时的风范了。”“老头子你尽瞎说，别把孙子教坏了。”“当年老婆子你被大雨困在供销社里出不来，不是我送的伞？”见二老又要斗起嘴来，马天笑先生赶紧上去当和事佬，而我们的马小跳同学立马开启了不列颠模式，借着洗澡睡觉的名义赶忙润上了楼。

“见到了夏林果，好高兴！”躺在床上的马小跳想起几个钟头之前的事就乐到睡不了觉，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年和夏林果的点点滴滴，从养猫的信任，到超极市长选拔赛的支持，再到话剧演出时的互动，越想越兴奋。可当他想到当初丁文涛的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时，却兴奋不起来了。“夏林果依旧是高贵美丽的白天鹅。以前的我是癞蛤蟆，现在的我是什么呢？”他突然坐了起来，将头埋在掌心问道，“是鳄鱼吗？虽然鳄鱼比癞蛤蟆强得多，还可以帮着天鹅清除周围的水蛇和荆棘，但是能和天鹅比翼双飞的只有猎鹰。”转头看了看柜子上的陶罐——夏林果送他的生日礼物，暗自发誓，“初中三年，我可以从蛤蟆变成鳄鱼，高中三年我就要变成雄鹰！我要让丁文涛、路曼曼、林子聪这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知道，我马某人不是好惹的！更要给夏林果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想到这里，他便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中移除，努力回想先前教练指导的动作和背诵的单词，渐渐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学业有成、功成名就、一表人才的他捧着一束鲜花，在朋友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走向了夏林果，只见她一袭白衣白裙，就像精灵一般美丽。正当夏林果从单膝跪下的他手中接过花束，红着眼眶想说些什么时，早六点的闹钟却不合时宜地响了。马小跳只得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下楼跑步去了——作为泰拳这种有点“费人”武术的练习者，每天长跑跳绳打沙袋等训练都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