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前

时间一日日过去，长公主腹中的孩子却很是懂事，并不曾闹过她，只是偶而会有半夜惊醒小腿抽筋。

但只是这几次，就足够谢玉焦躁，他半跪在地上，轻轻地揉搓，俊美的容颜在灯火照耀下晦暗不明，其他事情他能够智计百出，想出一百个法子脱困，可是殿下这样他竟然是无计可施。

萧清仪半坐半卧，微微阖上漂亮的凤目，却因为这种不适的感觉而睡不着，虽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但是只要萧清仪有需求，整座侯府就会一同运转起来，此刻，宁国侯府灯火通明，被重金请来安置在侯府内的稳婆匆匆赶了过来。

谢玉用他缓解操练过度的法子给萧清仪揉了揉，低声询问：“卿卿，可觉得好些了。”

萧清仪立起身子，点了点头，她俯下身子正欲对谢玉说什么，胃部却突然一阵阵强烈的撞击似的翻江倒海，她顾不得说什么，伏在床边就是一顿干呕，谢玉急得团团转，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轻拍她的背，将剑眉拧了起来：“这孩子未免太不懂事儿。”

正好稳婆打了帘子进来，听了谢玉的话，笑道：“哎哟喂，谢侯爷，这孩子多懂事啊，恐怕是位小世子，继承了您的意志，心疼娘亲呢。”

她一边熟练地往贵人口中喂了两粒酸梅，见不止呕，又波澜不惊地换了其他味道的果脯点心，一边嘴里奉承着：“我可从未见过这么乖的孩子，也没见过比谢侯您更心疼妻子的丈夫了。”

“孕期尚不分房睡，还亲自照料长公主，真真是这天底下独一份的！”

谢玉闻言不由得皱眉更深：“孕期为何要分房睡？殿下腹中是我的孩子，亲自照料不是应当的？”

这位姓刘的稳婆听了，既叹又喜，心情复杂：“这可就是您以己度人了，长公主这一胎还算安稳，尚且闹夜，若是其他夫人，晚上只怕打搅老爷们睡眠，且若是晚上发动，羊水鲜血流了整床都是，沾到老爷们身上不吉利。”

谢玉听了，剑眉沉沉地压了下来，瞳孔摄人：“真是荒唐！”妻子腹中胎儿难道不是他们的孩子？因为嫌弃闹夜就可以躲到其他地方不管不问，只让下人看顾，自顾自地享清闲，真是……不知所谓，羊水鲜血还嫌弃晦气……

等等，谢玉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他之前没有想过的事情，他含着隐忧，将目光投向了长公主的腹部。

稳婆手法和熟练度都很好，很快就安抚了长公主腹中胎儿，扶着她睡下了，待到稳婆走了，谢玉重新将殿下半搂着，叫她舒适些，萧清仪睡着了，谢玉却因为心中的担忧彻夜睁眼不眠。

他一动不动地维持了一个姿势一整晚，等到第二日长公主起身了，他方才换了个姿势，温声道：“殿下昨晚被这孩子闹了夜，不再睡会儿？”

萧清仪与他夫妻多时，见他情绪不对，孕期又多疑，心下有些疑惑，却并不问，她并不信谢玉是因为昨晚稳婆的话惊觉晦气和麻烦，更多的可能是想到其他事情了，若是公务，过了几日他便会不再烦忧，不需问。

但是并没有，一连近一月功夫，谢玉都显得心事重重，甚至还越发焦躁，终于，她忍不住了，在这日晚上，倚坐在床边，询问他：“谢玉，你最近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谢玉张口就想要否认，却被萧清仪敏感地驳了回去：“休要说谎，也不要说你没事儿，你有没有事儿，我还不知道吗？”

谢玉沉默着，头一次面对长公主的质问而拒不回话，孕期的敏感多疑被瞬间点爆了，一向矜贵的长公主气急了，伸脚去踢他，白玉也似的玉足踢在他身上：“你究竟怎么了，难不成真是嫌弃我了不成？”一双盈盈美目泛着泪光，她咬着牙发狠“你若是嫌弃我了，尽早说！今日我就写休书休了你，明日就回公主府！”

“可笑我还道莅阳识人不清，谁知我……”想了想，她还是说不出伤人话，只气急似地卧在床上转向墙壁，不看站在床边的谢玉。

谢玉慌了神，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并非是嫌弃殿下，殿下……”他想说至少等过了孕期再休了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明明也是阴谋善辩之人，却在此时显得笨口拙舌。

只能低低道：“我只是担心殿下。”

长公主坐了起来，她面色因怒气而泛红，却到底是绥阳长公主，她仔细想了想那日身边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最后，终于想起来稳婆说的那句‘羊水鲜血流了满床’，不由得噗嗤笑了一声：“你怕我死了啊……”

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谢玉便急急去捂她的嘴，他一直想的就是这件事，他没见过妇人生产的场面，但他在战场上受过伤，也见过受伤流血的将士，若是真流了满床鲜血，那必然是活不下来的。谢玉为此去翻了不少医术，也差人去调查了不少民间妇人和贵族夫人的生产情况，越调查就越觉得可怖，鲜血流了满床是真的，在此时便会有三成的妇人死去，产后还会有一些妇人出现郁郁寡欢谁也不理最后忧郁而死的情况，还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漏尿崩血。

一想到殿下可能会逝世，他就肝胆俱裂，再有若是真的这样行为举动不受自身意愿控制，殿下该有多难过。

越了解，就越听不得人提死这个字眼。

长公主也并非不了解这些事情，但是她一直不去想这些事情，因为这个孩子已经来了，难道堕胎就比自然生产要更好？她靠在谢玉怀里，轻声道：“我已经命人去研究为何产妇会逝世十之三四，还有那些事情为何会出现，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好吗？谢玉。”

谢玉眷恋地抱着她，沉沉点头：“卿卿，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

萧清仪嗯了一声，想着各种各样的避孕措施，却没想到谢玉做事就是主打的一个永诀后患。

第二天清早，就秘密请了医师到家里来，要他开一副能让男子无子的药，医师心里咯噔一下，随后道：“不知……谢侯想给何人用？”

谢玉无可无不可道：“给我自己用。”

医师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以为自己性命到头了，疯狂回想得罪了哪些位高权重的仇家能让谢侯用这种事儿搞他，谢玉瞥了他一眼：“开，若是长公主在这之后还是有孕了……”他并未说完，只是冷冰冰地笑了一下。

但是医师已经自行脑补完了，终于懂了谢侯的意思，他身为医师，当然知道女子生产艰难：“是是是，但是这个孩子……不一定养得住啊……”不只是女子生产死亡率高，新生儿死亡率也挺高的，而且就算养住了也未必是个男孩儿啊。

谢玉并不在意自己可能会绝后这件事儿，但是很在意会不会有人暗害自己和殿下的孩子，他瞥了一眼医师：“若是让我从第三人口中听闻这件事儿，或是我与殿下的孩子有恙。”他几乎是温和地笑了一下“你不会想知道你的下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