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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少人认为萧永皖的平是庸碌平和，但是真正和萧永皖深交过的人才知道这个‘平’是徐徐图之的平。

在用晚膳的时候，萧永皖仿若刚刚才想起来似的，询问左右：“那个姑娘怎样了？可怜见的，一个姑娘家在这深山老林里，家中定然是出了变故了。”

萧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将目光投向了跟随他们到青阳观里打理生活起居的管事，这管事算是王总管的徒弟、半个儿子，也是他培养的继承人，虽说宰相门房强过七品官，更不要说堂堂亲王的总管，但是王总管却本能地不太想叫自己的亲生子趟浑水，什么事情都不多想不多听不多看是他为人处事的原则，但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没办法做好一个王府的总管。

管事是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进王府也有十多年了，对两位主子的性格有所了解，早早就去慰问了一番那姑娘，说了些诸如“平王心善，姑娘只管好生养着，自有分辨造化”一类安抚的话。

此时面对两位主子的问话也是信手拈来，他恭敬地屈身，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平王和世子听见，又不会过于聒噪：“托王爷和世子的福——那女子只有些皮肉伤，说她是山里猎户的妻子，在密林迷了路，多谢您收留的恩德，不愿多叨扰只求您给指个方向，叫她此时下山与丈夫做饭。”

要说这也是让李德全诧异的一点，这女子慌不择路跑进道观的时候是肉眼可见的慌张，但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平静了下来，还能对平王满口感恩，可见是个有些见识。

萧永皖听了却蹙眉，细细琢磨了片刻，面色一变，问李德全：“那女子容貌穿戴如何？”他只远远地望了一眼，只见得是个女子便叫李德全去安置了，竟也无什么印象。

李德全心下突兀地一跳，忙回答：“那女子容貌姣好白皙，十指柔软，穿着的衣服沾了泥，就是普通的粗布麻衣。”

一瞬间，平王面沉如水，他拳头攥紧一刻，随即又慢慢松开，面容上的神情竟很快又与平日无异：“本王想起来了，还有一心愿未还，倒要在这青阳观多待两日，至于那女子，若是愿意，今日去了，明后日送些猎物来，我们同她买个新鲜的，也省得麻烦。”

萧冼也站了起来，他脸色同样不好看：“我与管事同去。”能把女子养得漂亮白皙，不是重臣就是青楼，官家小姐可不能在一片密林中安然无恙地跑到青阳观。说明这多半是个青楼女子，并且极有可能是一个探听消息的暗桩，十指无茧恐怕也是用特殊的法子除了。

这并不稀奇，平王也早就做好了这个女子不简单的准备，但是无论是京城中哪一户高官、哪一个组织的暗桩，此时都不该急着下山，而该是悄悄潜伏下来，利用他平王的身份逃过对家的追杀，回到京城将消息传递与主家。而萧永皖想要抓住的就是这近一天的时间，在这个暗桩口中得知她的主子的一些事情。

暗桩的存在大家都心照不宣，就算是政敌对彼此暗桩之间的捕杀也不会放到明面上。

——除非，她不能回到京城，一旦她回到京城，哪怕把事情摆到明面上也有足够的理由诛杀她。

平王心下骇然，知道自己的估量出了错，在他的估量中，暗桩和追杀的人应该隶属谢玉和长公主、以及陛下。但是现在，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抓到的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很大，大到哪怕是萧永皖贵为平王也可能因此被动摇。

平王虽然垂垂老矣，然而身体一直硬朗，此时却有摇摇欲坠之感。他咬着牙，一把拽住了萧冼：“不，不必了，这些事叫李管事去做就好了，冼儿你留下来，今夜咱们父子夜谈抵足。”

待到四下无人，萧永皖才露出了一丝仓皇之色，他紧紧握着萧冼的手：“冼儿，接下来的事情，你一定要听好了。”

“现在立刻，快马加鞭赶回金陵，进不了城也没关系，跟巡防营说你要见谢玉——不拘是否泄露了身份，你一定要见到他。”

萧冼何曾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的样子，扶住了他，神色也带上两分凝重：“父亲，那个女子是……”

萧永皖摇了摇头：“不是。”他苦笑一声，颓然坐下“不过是一个动作、一个背影，就叫我落入彀中，这位谢侯，可真是个人物。”

老人声音嘶哑：“他这是不满我们两头下注，逼我们做个决定呢。”

萧冼不发一言，只肃然道退，随即便匆匆从窗户悄无声息出了书房，一路直奔马厩，牵走了一匹好马，从青阳观后门趁着夜色离开了。但是往日以来很短的车马道和大路，今夜显得格外漫长，林中竹叶簌簌，冷不防地射出一片暗器，好在萧冼早有预料，翻身躲过，驾着快马不要命似的狂奔。

在青阳观，人多眼杂，那些追杀的人不能直接出手，但是在野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让平王世子‘意外身亡’，萧冼的心不断下沉，杀人杀得如此毫不犹豫，看来杀手背后的人比他想的那几位还要厉害。

萧冼不敢多想，依靠出色的马术将这些人甩在身后，这些人长于在密林中作战，今日若不是有人出手阻拦，绝不会叫那个女子逃掉，但是要说要在大道上同汗血宝马比速度，那还是逊色了些的。

而在道观之中，萧永皖听着窗外人的汇报，神色放松片刻，继而冷凝，那女子应下了，这在他预料之内，依照她所说，本就是猎户，生意上门岂有不做之理？更何况这既是恩人，也是贵人，就更不能拒绝了。

他只能用这法子留她两日，至于两日后……萧永皖闭了闭眼——就只能看冼儿带回来的消息如何了。

萧冼衣衫微乱、发丝有些不整地滚下马，他深吸一口气，温文尔雅地询问守门将士，可否一见如今节制巡防营的谢侯爷一面。

燕平恭敬地拱手请他进去，转身心头却在啧啧称奇，这时候还能保持君子风度，平王府家教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