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吏部

三月春猎之后，文如月顺利的进入吏部供职，但是这并不代表朝堂上赞同女子供职的声音压过了反对的声音，三月春猎之所以能够形成大臣们一致赞同、萧选不得不特封她的局面，关键还在于萧清仪，她使得礼部大多数官员在三月春猎期间不得不滞留金陵，同时龙图阁大学士安如是、太子太师晏清池、光禄大夫温听言、中书令兼清河郡马沈从之、督察院御史何不为这些风骨清傲不为利益所动且很可能反对的学士全部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故而留在了京城，甚至就连以萧永皖为首的保守派宗室大多都没有来。

这样三月春猎的官员组成就很好猜了，要么是已经被文如月说服了的，要么就是奉行中庸之道不赞成也不反对的，少数持反对意见的也掀不起风浪来。

但是一旦回到金陵，文如月接手工作，绥阳长公主的手段人脉就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了，还得是要文如月为首的女孩儿们自己立起来、表现出出众的能力方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而相较于其他还没有明确的划定官职品阶的女子来说，已经被封为五品郎中的文如月就首先遭受了朝堂上下不赞同官员的发难。

首先就是朝堂之上的辩论，对于这些不赞成女子进入朝廷分一杯羹的人来说，不管他们是否认可“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的说法，他们都统一了口径，群起而攻之。

首先是一位御史出列：“启禀陛下，臣有本上奏！”

他并未正眼看着文如月，只是一脸肃然的说：“女子立于朝堂之上属实荒唐，不说其他，待其成亲，若是不顾家庭可否还能说是一个贤良的女子？若非品行贤良，又岂能立足于朝堂之上！更何况她有了孕，又该如何自处于朝堂公务与孕期反应？”

文如月轻笑一声，眼眸深处满满的都是冷意.......来了，她文如月十五岁便游遍天下河川，为的就是今日！这些话，这些龌龊的、用各种各样的“贤良淑德”来绑架女子的言论她不知听过多少次，不知和阿宁、麝隐反复推论过多少次！

她身形挺立，毫不胆怯的越众而出，声音清朗明白：“陛下，臣不赞同这位御史所言。”

待得了萧选的允许，她便不急不慢的开口驳斥：“阁下所说品行不是贤良便不足以立足于朝堂，那么，为一地父母官清正廉洁算不算品行贤良，为朝中大臣上辅帝王下恤百姓又算不算品行贤良？”

那御史一噎：“自然算是，但是你等.......”

文如月不等他说完便轻笑一声：“这就好笑了，身为御史，阁下评判一个人的品行算不算贤良竟不是以功绩过错能不能为国尽忠来判断，而是以其能否经营好小家为评判标准？难不成阁下的标准，全在女子罗裙之下、双手之间？”

这一句话直接梗的那御史面红脖子粗：“真是粗鄙之言！你、你......”

文如月也不管他，坦然对着萧选一礼：“陛下，臣为吏部供职，不论有多少反对臣的人，臣做一日吏部郎中，就会为国一日。今晨我已呈上奏折，拟出了女子选官为官的标准。”

萧选这才注意到台案上的折子，一打开便是眼神一暗，他粗略一扫，不仅逻辑严丝合缝到无可挑剔，就连字体也是清正有风骨。

但是事已至此，只能让文如月继续说，寄希望于朝臣们能抓住漏洞。

但是可惜的是，朝臣们并不能。

文如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是温和的微笑，不急不缓的娓娓道来，她认为女子选官应当与男子为同一标准，所以在太学院内应当有一半的名额，没错，文如月根本不打算另开女院，要使女子为官，女子的所谓清白名声自然要抛弃，否则另开女院不说工部里的反对派会如何拖延，就是说其他人也会抓住这一点嘲讽，说女子不得见外人，还不如直接用男子。她没说的是她这十年已然说动、教出不少不在意世人眼光的女子，而她们，会是太学院男女混读的第一批学生。

其次，女子有孕确实是问题，但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在大梁，居家办公的官员不在少数，一年内官员的假期大约有一百多天，并且民间女子就算不做官孕期也要下地劳作，因此怀着身孕办公就更不是问题了，需要的假期完全是在大梁官员正常假期时间之内的。

当然，为了避免有些女子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却生了孩子直接辞官不干导致公务无人接手之类的荒唐事情，文如月表示，官员三十岁之前可以生孩子，三十岁之后就不可了。

大多数反对派朝臣听到这一点，竟然松了口气，他们固定的思维中执着的认为，女子被禁止生孩子这一点必然是能够劝退大多数女性的，文如月固然聪明，但是估计要在这里栽个跟头，于是也不再那么强烈的反对了。

谢玉注意到了他们的神情，无声的笑了一下——一群蠢东西，从前女性执着于生子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难不成这群蠢货还真以为是为了争夺一个小妾一大堆时不时上青楼的男人的爱吗？

能够顶着天下的议论来当官的女子在享受过权力之后，还会甘心和一群女人争宠吗？

谢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不喜欢文如月，但长公主希望文如月能够在朝堂上立足，也就没有提醒他们的意思，于他这种天性凉薄的人而言，他如果期待一个孩子那必然是因为那是长公主和他的延续，更不要说为了所谓的后代子孙去违背长公主的意思了。

下朝后朝臣们三三两两的散了，到了吏部，文如月又迎来了新的挑战，五品的官职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于是吏部中看不惯她的人干脆就把天下官员的流动调任以及相应的考评给了她一份，叫她整理，这本是一件非常消耗时间并且没有意义的事情。

不过嘛......对于文如月而言，这可是正中下怀，宛若清月的面容笑意更深，开始仔仔细细的翻阅起来。

不过几日，朝堂上下便又爆出了一个大事件，那就是底下有十几个州府相互勾结，并且似乎隐隐与大渝等其他四国有所联系。

文如月站在萧选面前，慢条斯理的道出他们之间调任的微妙之处和利益交互。她目光灼灼，一言一语沉重的像是砸在了地板上。

这些年来，写书也好、游览山川也好，其实不过是为了她入朝为官打下基础，她走遍大梁每一个地方，知道每一个地方的粮价如何、民生如何，知道每一个地方的每一条大河如何流通转运。

她的胸腔内燃烧着一团烈火，一团要烧尽天下对女子偏见的烈火，为此，她愿意奉上一生！

这些年日日夜夜的探查、一遍又一遍的梳理，叫她非常轻易的判断出了朝堂官员中那些人是真正忠耿的人，又有哪些人，是相互勾结的国之蛀虫！

她站的笔直，吏部尚书伏在地上一声声道罪。户部尚书站在一旁唯唯请罪，而其他四部尚书难得聚齐，不着痕迹的看向了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女子，默契的不发一言。

这一场清洗轰轰烈烈，吏部没了很多官员，户部也被牵连，两部尚书直接被下了大牢，于情于理，揭出这件事情的文如月都该暂代吏部尚书，但是萧选却选择提拔吏部侍郎为吏部尚书，让文如月顶了吏部侍郎的位置。

只不过这件事情，也在三人的计算范围之内。

萧清仪懒懒的靠着谢玉，把玩着一个官窑斗笠盏，闻言漫不经心的嗤了一声：“看来玲珑公主给他带来的阴影不浅啊？”

文如月淡定的抿了一口茶水：“意料之中，不过，他恐怕不知道原吏部侍郎现吏部尚书也是我的人。”原吏部侍郎是个聪明人，当他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等着对自己的宣判，却得到了一封升任他为吏部尚书的圣旨，他就知道，文如月是他斗不过的人，推他上去不过是为了让萧选稍稍放心罢了。

文如月深不可测，文家更是千年世家。无论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那还挣扎个什么劲儿，早点滑跪早点了事儿。

文如月不忍直视的转过头：“我说阿宁，我知道谢玉可信，但是你这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和一个男人商讨怎么让女子争取到更多的权力总让她感觉心下怪异，哪怕谢玉能帮她们很多，她也下意识的排斥他。刁寄盈兴致勃勃的开口：“欸，什么时候到我的戏份啊？我准备了好久了，保证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谢玉闻言沉吟半晌：“等到第二批学子入了太学院吧，那个时候朝中有一部分人，这批学子会放松的多。”刁寄盈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尴尬一笑，谢玉只知刁寄盈的部分是将可供女子娱乐的场合开满各大州府，但却不知道那些场合具体指的什么？

他不知道，萧清仪却是知道的，她假意喝茶掩去了唇边笑意......不知道这人在弄清楚之后会炸成什么样？

没错，刁寄盈画遍天下美人，而谁说美男子不能算美人？而她的营业场所名曰潇洒楼，上面挂满了天下美男图美女图，还要评判出个一二三来，若是有人认为名不副实，也可送来其它画像，不仅如此，就连里面端茶倒水伺候的小厮也都是清秀可人的男子或温婉貌美的女子。

总之，就是富婆快乐楼，刁寄盈突然上下打量了一下谢玉，摸着下巴问萧清仪：“我觉得谢侯很合适来给我撑场子，阿宁你......”

萧清仪拒绝的非常果断：“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在京城中多数权贵子弟甚至萧景禹都被画上像送进潇洒楼的情况下，她被刁寄盈软磨硬泡，才不情不愿的同意画了谢玉的画像送了进去，但是让谢玉去里面逛一圈给她捧场？

呵，做梦比较快。

谢玉心中一动，好似隐隐约约的抓到了些什么，却暂时没有细究，只是谈起了另一件事情：“你放在殿下这里的人，我可以悄无声息的把她们安排进巡防营，但是能不能做出成绩，还要看她们自己。”

文如月笑意盈盈，眼神却是隐隐的防备，拱手道谢：“那就多谢谢侯了。”她送到萧清仪这里的，是一批或武功极高或具备统率能力的女子，奔着的就是武将的位置去的。谢玉来做这件事情是最好的，但是她并不放心谢玉，甚至可以说，她一直没有信任过谢玉。而这种不信任，谢玉知道，萧清仪也知道。只不过谢玉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被文如月信任，萧清仪更是深知她的性格如此，不想勉强她去信任谢玉。

谢玉根本不想再留她们，说完之后干脆利落的赶人，他还有事情，要问一问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