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欲

“咔吱咔吱——”，破旧腐朽的监狱大门被缓缓推开，沈曜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只穿着一件单薄褪色的条纹衬衫，搭着一条破旧的裤子，瘦的只看得见骨头一般，面色苍白，微长的头发肆意散在脖颈处，眸中尽是平淡冷漠之色，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有一丝的动容，十八九岁的少年本该是朝阳蓬勃的。可他的肩上却早已担上了千万斤的石头，浑身散发着一股幽郁的气息。

才刚走出几步，刺眼闪耀的阳光便接踵而至，沈曜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几年未见的阳光，沈曜刚抬起脚下一秒却愣住了，抬头迷茫的看着这蔚蓝的天空，嘴里缓缓发出一丝讥笑，是啊，如今的他又能去哪里呢？想回家，可妈妈已经去世了，他那个家里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一时间，沈曜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微发颤，脸色更加苍白了，瞳孔止不住的放大，垂在身侧的手狠狠的攥在了一起，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惧可怕的东西。那个男人的辱骂声，东西摔在地上发出的巨响声，母亲的大吼声以及自己无助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刺的沈曜脑子生疼，心脏像被人恶狠狠的抓住一样，让人呼吸不过来。

“大哥哥，这个给你！”.一道稚嫩甜哑的童声传来，打乱了沈曜的思绪。他顺着声源处低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女孩儿，一只小手扯着沈曜的衣角，另一只小手上抓着一颗奶糖，睁着湿漉的大眼看着他，沈曜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眼中竟出现了一丝慌乱. 小女孩似乎是不满沈曜的举动，于是踮起小脚更加得往前靠，由于重心不稳，小女孩儿下一秒便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还未经过大脑的思考，沈曜的手便下意识扶住了小女孩的肩，那颗奶糖不知怎么也到了沈曜的手上，他刚想问问小女孩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时，小女孩儿却挣开他的双手跑开了.沈曜的视线也追随着小女孩足迹。

一股股花香传入沈曜的鼻中，抬眼望去，一座简约大方的庭园骤然出现，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围栏，路的两变生长着高大的梧桐树，末端是一棵巨大的桑树，树的底部围着一圈凳子，凳子上坐着一位看起来十分温柔的女子。 女子面容匀称雅致，眼睛又大又黑，长长的睫毛绕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投下阴影。描过的柳叶眉显得极为清晰，眼里尽是温柔之色，小小的下颚上长着两个甜甜的酒窝。浓密的秀发整齐的盘在脑后，身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衫，腿上还搭着一条羊毛巾，女子笑着迎接跑来的小女孩.搭着小女孩的肩，顺势把她拥入怀中，怜爱的用手抚过她的鼻尖，逗得小女孩咯咯直笑。两人沐浴在这光辉灿烂的春天中，画面美好的不想让人打破。也许是沈曜的视线太过炙热，或许又是这阳光太过明媚刺眼。

那女子侧过头对上了沈曜的视线，但眼中没有一丝丝的诧异，只是微愣了一下，随后勾起嘴角轻笑起来。一股温和的春风袭来，带着淡淡的花香也吹动了沈曜的发梢，柔和的阳光为他的发丝铺上点点金光，心脏似乎有了悸动，沈曜的眼中也多了一抹不知名的情绪.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善意的滋味。或许是这春风来的太过突然，太过温柔。让沈曜也沉醉在这个暖和的春季，沈曜就这样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她们离开也未曾发觉。

朴实无华的太阳落下的地方呈现出一片庄严的紫色，仿佛定在某个山顶上的某点上，反射出的红宝石与炉火交错的光芒将半边天都覆盖住了，另一边则呈现出它原本的美丽之色.总会有一颗曜石般的星星在这一刻独自升起，发出闪耀夺目的光。

沈曜也终于回过了神，眼里划过一丝坚定迈着脚步缓缓走向另一边，走了约摸半个多小时，穿过幽深的丛林，踏着砾石小路，无视掉那难听的狗吠以及行人的窃窃私语，终于走上了布满青苔的砖石台阶。

昏暗的光线打在腐朽的墙上，地上尽是破碎的砖瓦.墙壁因潮湿而发绿，石坝上尽是野生的谷子，杂草野花纵横交错着，周围像是庄严的教堂一般安静，只听得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蛙鸣蟀叫声，整个被笼罩在黑暗中高大的竹林阻挡了所有妄图穿过这道结界的阳光。

沈耀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就在睁眼的那一刻，却愣住了，眼前的房屋跟印象中的也没有太大差别。但院里却被打扫的井井有条，门口摆放着一排各式各样的花卉，玫瑰，兰铃紫桑交织在一起的花香沁人心脾。门口还挂着两个红灯笼，窗口透出点点黄光，比起以前那个昏暗的家多了一抹温馨柔和。

惊讶的同时，沈曜也感到困惑，母亲已经去世了，但是就那个男人的性子不可能把家整理成这个样子，难...难道. 沈曜突然冒出一个不好的想法，整个人顿时感到血液倒流，眼里尽是愤怒，苍白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他怎么敢的？这是母亲的房子，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那沈曜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做出与当年一样的事来。

就这样想着，沈曜也走上前扶住门把手，用力一推.门开后却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只见在那破旧的凳子上坐着一位年过八十的老奶奶，她戴着老花镜，就着那熏暗的灯光正在看着一张照片。听到声响后，老奶奶抬头朝着沈曜的方向看去，看到沈曜的那一刻，老奶奶眼底的一丝困惑逐渐变得清明激动，急走上前死死盯着沈曜像在确定他是真的一样。沈曜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清哑的问道:“请问您是?”，听到声音这一刻，老奶奶似是确定了一般，一股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曜，是我啊，我是外婆。”“外...外婆?”沈曜一下子便感觉她的脸与自己的母亲重合起，同时也想到了几年前的那天，自己外婆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及对自己可怕厌恶的眼光，自己想去看看早已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却被她狠狠推到一边嘴里吼道让他滚，滚远点。想到这沈曜眼里多了一丝生怯怀疑。

王惠兰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眼里尽是自责心疼，只好缓缓说起了当初的事:“小樱，也就是你的母亲。当初执意要嫁给那个一穷二白的穷医生，我和你外公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吃苦，于是怎么任你母亲怎样哀求都没用，后来你母亲还和我们大吵一架，为此你外公还很生气的说出要断绝关系的狠话来。你母亲啊，也是个倔的人，她认定的事就是三头牛也拉不回来。竟与那穷医生私奔了，此事气的你外公大病一场，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还是怕她在外面吃苦，可你母亲一走就是十五年，十五年来杳无音信，所以你外公去世前都是带着遗憾走的。”

沈曜觉得自己的眼里出现了一抹湿意，看着王惠兰花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不自觉的多了一丝心疼。王惠兰继续说道:“我怕自己死了之后没法给你外公交差，于是拿上所有的积蓄到处询问，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找了九年，终于在一天询问到了你母亲的信息，于是连忙向这里找来。而在进门前遇到了你母亲的房东，我才知道小樱跟你父亲私奔后第一年就生下了你，本来日子过得挺不错，可才过四年你父亲就患病去世了，而你马上要上学了，你母亲怕你没有父亲会被其他人嘲笑，只好委身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男人一开始挺好的，但时间长了也暴露本性了，整天出去打牌喝酒，喝醉后就殴打你的母亲，酒醒后也是对你母亲非打即骂的。不知是不是上天造化弄人，我赶到的那一刻打开房门看见的却是你母亲双眼无神的躺在血泊中，已经没了呼吸，那个男人也晕倒在地上。那一刻我又看到了你拿着一把刀，刀上全是鲜血，你眼底全是憎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都崩溃了。但后面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了，我想尽力弥补你，但后悔没用了，于是我就这里等了你三年。”

吐露完最后几个字时，王惠兰早已哭了出来，泪滴狠狠砸在地上出现一丝深沟，沈曜也是泣不成声，他没想到因为自己母亲硬生生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也十分心疼眼前头发苍白，已过八十却还整天操劳的老人。

沈曜颤颤巍巍的手抚上了老人的脸颊，嘴唇微微蠕动着说道:“外婆，您辛苦了。”王惠兰也没想到沈曜不在意当初自己的作为，赶紧握住沈曜的手，眼里热泪流动:“不辛苦，只要阿曜愿意认我这个外婆我就心满意足了。”沈曜也不知说什么了，两人虽才第二次见面，但血缘里的基因让他们早已熟识多年。

第二天，沈曜换上了外婆给他备了许久的新衣服，头发也剪成了清爽的短发，脸色也十分红润，眼里多了一丝笑意，与昨天的他恍若两个人。沈曜尽情的沐浴在这春天的暖阳下，身体被晒的格外暖和，一抬头看到了正在厨房做饭的外婆，这一刻心也被照暖了。后来沈曜跟他外婆抱着母亲的骨灰回了他母亲从小生活的地方看了外公也安置好了母亲。看着母亲照片上灿烂的笑容，外公照片上的严肃不苟言笑，或许母亲早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也跟外公道了歉吧。

在这个暖阳盛意的春天，总会有不期而遇的事情发生，你也会遇到自己的幸福，春天是一个很温柔的季节，它会想方设法的让你高兴，在无形之中帮了你很多，冬天为沈曜阴暗的童年画上了句号，春天则写上了他美好人生中的第一个故事。

“他叫沈曜，曜字代表着日月星辰的光芒，有前程似锦豁达开朗的意思.就像黑曜石一般，一开始没有一丝的光芒像块黑石头，可到了某个固定的时机，就好比这个暖阳的春天，春风吹灭了他的阴暗幽郁，熠熠生辉的光芒一下迸发出来，闪耀夺目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