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n

10.

日子一天天过去。和外界的不太平相比，霍格沃茨的时光总是充斥着无忧无虑的欢笑。一批批新的小巫师相继入学，城堡每一年都更热闹一分。

一个夏日的周末，阳光正好，透过窗子，艾希莉能将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她抿着唇望着嬉戏打闹的同学，一股羡慕突然涌上心头。

“不要走神，艾希莉！”戈德里克的斥责声传入她的耳朵，显得有些刺耳。

她蓦地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烦躁。这种负面情绪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从未在戈德里克的辅导课上有过这样的感觉，最多也就是疲惫，但从未有过不耐烦。

“知道了，”她生硬地说，重新拿起笔，却无法集中注意力。

为什么其他人都能享受难得的惬意与放松，而她就必须窝在燥热的教室里，一遍又一遍地修改魔药论文？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热爱的魔药是如此无聊而枯燥。

但这很奇怪，不是吗？她从未抱怨过这些额外的课程，也一直怀有极大的热忱和兴致来对待戈德里克交给她的一切。可现在，她甚至想把笔给摔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

艾希莉将写完的论文递给戈德里克。金发巫师看完，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你是怎么写的？明明是三滴蚂蟥汁，到你这儿怎么就变成两滴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我竟然还能在你身上看到？”

戈德里克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她难得的粗心，他用笔圈画出一个个单词，红色的墨迹触目惊心。

“还有这里，药剂在上一步就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你怎么能再加龙血呢？魔药中需要精准的测量，任何一个小瑕疵都会影响整个流程！”

“无花果皮和雏菊根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反应还要我说吗？无论如何它们是不能同时放进坩埚的。你和巨怪交换了脑子吗？”

艾希莉低着头，戈德里克每批评她一句，她就感到恼火一分，不仅恼于戈德里克的不近人情，更恼火于她自己的愚蠢大意。

她木然地接过羊皮纸，重新坐回桌前。敷衍地划拉几笔。经过一番批评，她并没能冷静下来，反倒更加烦躁不安了。

“好好写你的，艾希莉！”

这句话好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突然让她胸腔中积淀着的怒意达到了顶峰，她“砰”地扔下笔，径直走到门前，看都不看戈德里克一眼，摔门而出。

“我受够了。”艾希莉在走廊中大踏步走得飞快，眸子中闪烁着酣畅残忍的快意。她一把扯下扎得紧到她头皮发麻的马尾，黑发流泻下来，在她身后飘荡。

快走变成了小跑，她飞奔到外面一片灿烂明媚之中，在绿湖边驻足。

一阵微风袭来，轻轻吹起她额前的发丝。绿湖波光粼粼，柳树的倒影在水面荡漾摇曳。风吹走了她心中的燥热和愤怒，带来了清凉与舒适。

她渐渐冷静下来了。

一阵愧疚席卷了全身，她泄气地将脚边的一块石头踢进水里，水花四溅，让她鼻子发酸。

她都干了什么？在戈德里克眼皮子底下摔门而出，毫不顾忌应有的礼节。那可是她的老师！学生再怎么丧气，都不能跟老师翻脸！

艾希莉蹲了下来，将头埋到臂弯里，滚烫的泪水让视线一片模糊。深渊似的恐惧与绝望将她紧紧攫住。

老师肯定不会再想要她这个学生了。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这样粗鲁没礼貌的学生，何况是平日就从未表现出喜欢她的戈德里克！

你这个蠢货，艾希莉！你就这样白白丧失了和顶尖魔药大师学习的资格。就为了一时的冲动和快意！

她突然对自己感到十分陌生，一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消失了，她无法控制自己忽上忽下的情绪。青春期的到来让这个心思敏感的女孩变得暴躁易怒。她感觉自己就像个易碎的玻璃瓶，随时都又可能因为一点小事流下眼泪，而平常，她从不是爱哭的人。

更糟糕的是，她对这样的现状一点办法也没有。

女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瘦弱的身影单薄孤独。

“艾希莉。”

突入其来的声音让她吓得身体一个激灵，差点失去重心掉到湖里。

萨拉查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跟前的？？？

她突然不想起来面对他，更不愿让萨拉查看见自己满脸泪水。但最后她还是偷偷用袖子擦干眼泪，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院长……”她小声叫道。同时拼命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萨拉查平静的碧眸，她又有种流泪的冲动。

萨拉查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艾希莉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女孩不算拙劣的掩饰并不能蒙蔽萨拉查，早在艾希莉抬头的一刻，他就注意到她哭过了。

“没什么。”艾希莉颓丧地摇摇头。

“这个时候，你应该在戈迪那里上课吧。”萨拉查给出一个平淡的陈述句。

“……”艾希莉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又低下了头。

萨拉查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致背景。他能想象戈迪和艾希莉的相处模式终有一天会破裂。戈德里克也不止一次地问过他，“我是不是对艾希莉过于严厉了点？”他对此不置可否。萨拉查一直认为严厉的教导可以推动学生更快地进步。但这并不适用于所有学生。毕竟能够顶住压力和斥责的孩子并不多，而这是为什么成功人士和佼佼者都那样凤毛麟角。他对自己的弟子一直就是严格要求的，而对其他孩子，他反倒会温和一些。

严师出高徒。越是对你严格要求，就越代表着对你期望越高。

“你还记得两年前我在医疗翼和你说的那些话吗？”他耐着性子开口。不像温柔耐心的赫尔加，萨拉查一直都是四人中最不会安慰小巫师的一个，但艾希莉是他学院的学生，而且，她也是戈德里克的弟子。要是平常，他绝对不会多嘴一句。

“记得。”艾希莉轻轻地说。

“你还打算信守承诺吗？”萨拉查清冷的声线传入她的耳朵。

“嗯，”她低声说，“我从未想过放弃，只是……情绪失控了。”

她猛地抬头，一串串单词从嘴中飞快地蹦出。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最近我一直都很烦躁，感觉一点小事就能惹怒我。老师只说了我几句，我就很愤怒，但平常我绝对不会这样——”

她咬了咬唇，黑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和不知所措。

“我现在好像已经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萨拉查现在多么希望赫尔加能够来帮忙。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他学院的学生一直都很省心，很少要他出手解决问题。

“老师肯定不想再教我了。”艾希莉自嘲地笑笑。

“戈迪不是这样的人，”萨拉查说，“但是你需要去和他道歉。”

女孩点点头，“我现在就去。”

她小跑着返回城堡。在走廊中飞奔，眼中不知不觉恢复清明与坚定。

在办公室门前堪堪刹住车，她抬起手，悄悄念道，“容光焕发！”

潮红的脸色顿时消退，红肿的眼睛和清晰的泪痕恢复原状，她重新变得精神起来。

“扣扣扣，”艾希莉敲响了门，心中忐忑不已。

“进，”戈德里克的声音传来。

她将门打开一条缝，露出脑袋，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丝腼腆与忧郁。

“格兰芬多教授，对不起！”她低下头，视死如归地大声承认错误。

“我在你这儿什么时候成格兰芬多教授了，嗯？”戈德里克半是恼怒半是好笑的声音从她前上方传来。

艾希莉吃了一惊，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金发男人半靠在工作台上，双手抱臂，慵懒地挑着眉。在那双湛蓝的眸子中，她竟然找不到明显的愤怒与失望。

“……老师……”

她终于记得改掉刚才别扭的称呼。

“您……不生气吗？”

令她更加疑惑不安的是，戈德里克竟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大笑。

“亲爱的艾希莉·普林斯小姐，如果每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巨怪发脾气不肯学习的时候我都大发雷霆，那我早就被你们这帮不省心的小毛孩子给气死了。”

女孩微微长大了嘴巴。

也是，这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不是吗？

“但是，”戈德里克的声音严肃起来，“你是我的弟子，我自然对你有更高的要求。”

“你十几分钟前的行为冒失而愚蠢，但是我接受你的道歉，要是我的老师早就把我砍成两半了……咳咳，开个玩笑。”

艾希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来自己的老师还是很仁慈的？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指望普林斯小姐坐回书桌前呢？”

艾希莉点点头，随即又似不放心地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我保证以后会一直认真的。”

戈德里克扯了扯嘴角，笑眯眯地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能这样自觉懂事，因为即使你想放弃，我也绝对不会允许。”

笑话，他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早就认定的人，还想从他这里学无所成地离开？

艾希莉：“……”好怕怕，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但是当她重新低头查看论文，一抹浅笑却慢慢爬上她的脸颊。

令她无比欣喜的是，她的注意力和脑子都回来了。事实上，她从未感到如此清醒。

她和戈德里克之间，有什么看不见的隔阂似乎碎裂了。

她不再是那个扭捏畏惧，战战兢兢的学生，而戈德里克也不再是那个严厉苛刻，冷漠无情的老师。他们开始包容彼此的错误，师生关系终于上升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