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Oved秘书长在父亲手下做了十多年的事，一直兢兢业业，为人低调忠厚。除担任秘书长这一特定职务外，他时而还充当父亲的随行司机，父亲信任他，在外应酬走哪带哪。

父亲时常会带Oved到家中吃饭，Senja也和他熟识亲近。

文森银行初陷财政危机，Senja父亲接受司法机关调查时，Oved秘书长一天到晚几头跑，要实时了解文森银行各董事们的商议决策，又要分出心神去应付检察机关的人，忙得脚打后脑勺，连自己的家庭和生活都顾不上。

尽管如此，他在自己那位失利失势的直接上司面前也从未拉下脸来抱怨过什么，一如既往毕恭毕敬，甚至还拿出自己这些年的所有积蓄去填补文森银行那无可估量的经济漏洞。

他已经做到了极致，但渺小的水滴哪能平息汪洋大海的狂涛巨浪，何况文森银行那些董事长老们个个都是老奸巨猾的老油条，早嗅到了不可逆转的大危机，撤资的撤资，退股的退股，至于那位行长兼银行法人的死活，谁爱管谁去管吧。

Senja父亲入狱后，Oved秘书长去了邻国缅甸暂避风头，他身上仅剩不多的积蓄也只能供他走这么远。

至于搭救Senja母女俩这件事，他心有余却力不足，自己那一大家子人到了缅甸还要花销，而作为自己上司的直系家属，Senja母女俩的目标太大，说难听点，带着她们就是带着祸端，他最后还是没有足够的胆量向她们伸出援手。

沈诺脑海里的记忆如白驹过隙转瞬即过，但她已经了解了个详尽。

她诧异于销声匿迹的Oved秘书长会突然打电话给她，更疑惑他从何而知自己的号码。

自己原先的手机和号码都让Ren一并更换了。

沈诺并没急于去探究这个问题，她原本平静的心绪因为这个久而未见的，如同家人般存在的人而开始泛起阵阵涟漪。

这大抵又是属于Senja的情绪，她想，只要那不靠谱系统将记忆唤醒，沈诺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处地经历了记忆中的所有事，感同身受到似乎连灵魂都与Senja贴合在一起了。

一出声，沈诺发觉自己声音都在轻微发颤：“我是Senja，您是……Oved叔？”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也有些动容，静默片刻才声音沙哑地说：“是的，是我，Senja小姐。”

沈诺垂眸，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想了会儿，开口问：“您现在还在缅甸吗？”

Oved：“我前阵子才回国，去原来你们居住的地方找过你们，才得知那房子已经易了主。”

沈诺眸色渐深，叹出一口气：“要债的人接连不断找上门，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就卖了房子。”

Oved语气显出几分迫切地问：“那Senja小姐你和夫人现在住在哪里？”

又是短暂的沉默。

沈诺声音艰涩：“我母亲，去世了，房子和地产相继被卖掉后，她身体就垮了。”

她没有提起母亲在术中死去的事。

沉寂持续了近十秒，听筒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哽咽，“我，我对不起行长，我该带你们一起走的，我当时只顾着自己家人的安危，我真该死……”

沈诺出声打断了Oved言辞恳切的忏悔，她语气平和，带着丝安慰：“Oved叔你不用自责，这件事的根源并不在你，如果银行的财务真的清白干净，也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你为我们家所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也很感激你，我想，母亲如果还在世，她恐怕也放不下这里的一切去异国他乡生活，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这是你的错。”

电话那头的Oved闻言稍稍愣怔，对方这成熟稳重的口吻实在不像以往那位任性的大小姐，随即他又觉得应该是Senja小姐经历风浪后成长了，心中不免宽慰。

他也整理好情绪，声音沉稳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曾经劝过行长让他放弃与那个地下钱庄建立合作关系，但他一意孤行，现如今他入了狱，文森银行也化为泡沫，但那个地下钱庄只是收敛了一段时间就又开始活动了。”

沈诺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您是说，当初警方没有处理那个地下钱庄，也没有抓捕涉案人员？”

Oved苦笑一声：“抓了，不过那是个顶包的替罪羊，连个盘口老大都算不上，这些潜藏在暗处的势力常年在刀口上行走，稍微有点地位的都会先给自己找好后路，不会做没保障的买卖，至于之前和行长谈合作的那个神秘人，我也只是听过他的声音。”

沈诺：“那地下钱庄呢？为什么警方不查抄？”

Oved：“那就是一个中转站空壳子，龙头老大没抓到，就算处理了这个地下钱庄，也会有另外的地下钱庄冒出来，这种东西是消灭不完的。”

沈诺蓦地想起那个出现在梦里的男人，背脊不由一阵发凉，她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摒除杂念后又问：“所以Oved叔你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件事么？”

静默了片刻，手机那头无奈叹气：“我现在哪里还有能力去和这样庞杂的势力斗，以前就被耍的团团转，现如今在他们面前我连蝼蚁都不如，我这次回国也是因为风头暂歇，想回来另谋出路，你知道我那一大家子人还要靠我养活，我想了解你们的近况，所以才打了这通电话。”

不知为何，听完Oved这番话，沈诺心中有些失落。

她微微失神，片刻后问：“你是从哪里打听到我这个号码的？”

Oved沉默了几秒钟，才说：“你同学告诉我的，我现在就在他家的企业工作，他之前应该在新闻报道上见过我，所以一眼就认出我来。”

沈诺眉心皱起了一个小疙瘩。

同学？哪个同学？听Oved这句含含糊糊的话，他似乎在刻意避开提起这家企业的名字，沈诺觉得如果她不问这个问题，Oved大概也不会主动说。

不等沈诺发问，Oved又接着说：“我还听他说你现在在英德学院就读，这个学院也不比你以前读的贵族学院差，我很高兴你能不受外界影响安安稳稳生活下去。”

安稳，沈诺不由想起Ren，眸光也随之柔和。

Oved：“就是不知道小姐你现在住宿在哪里。”

沈诺：“我现在住在我朋友家，一切都好，他对我也很好，您就不用担心我了。”

Oved：“那就好。”

沈诺思忖了会儿，终于还是问道：“Oved叔，你能和我说一下，告诉你我号码的那个人是谁吗？或者你描述一下他的长相打扮也行。”

Oved沉默，似在措辞，半晌后他才说道：“我也是刚入职不久，和他也没打过几次照面，不过他应该是这家企业的继承人，长相……我记得他头发比一般男生要长，扎了个辫子。”

沈诺眉心瞬时舒展。

是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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