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密折

　　不经意间瞥见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胤禛突然想起两人闲聊时小姑娘之前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

　　“你知道江宁的首富项家么？”云棠撸着兔子，漫不经心地跟他分享八卦：“项家如今当家人其实只是个庶子，他上面还有个嫡出的哥哥，下面也有个嫡出的弟弟，最后确是他这个非嫡非长的庶子继承了诺大的家业。”

　　“哦，为何？他的生母很受宠么？”四爷难得的被勾起了一点兴趣。

　　“那倒不是，项老二的生母只是个通房丫头，据说长的也很普通，生他时又难产去了，孩子就养在了主母名下。”说到这儿，小姑娘还叹了口气“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为什么不能让男人自己生呢…”

　　“噗…”胤禛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棠棠，生儿育女是女子应尽的本分。”

　　云棠暗暗翻了个白眼：迂腐，封建，男权。“哎呀不要跑题，继续聊八卦。这项老二啊，名叫项凡，人如其名，从小到大一直挺平凡的。前有要从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嫡长子哥哥，后有备受宠爱的嫡幼子弟弟，他夹在中间就是个小透明。直到五年前，项老三把项老大告上了官府…”

　　云棠说到这，胤禛也想起来了，五年前这场案子还闹得挺大的，他在京城也有所耳闻。“是状告兄长勾结官员，以次充好贪污赈灾粮一案？”

　　“对，就是这个！这项老三啊，对于他大哥被定为继承人之事一直心有不甘，觉得都是嫡子，他又从小被夸机灵早慧，比他那平庸奸滑的大哥强的多，自然想要争一争这诺大的家业。但是对此，不仅父亲坚定地站在老大那边，就连一向疼爱他的母亲和祖母也不支持他。”云棠停住，把桌上的瓜子盘往胤禛那推了推，示意要收点“说书费”。

　　胤禛笑了笑，无奈又宠溺地给小姑娘剥瓜子。云棠看着那修长有力的手指，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暴殄天物。

　　“项老三在家里受挫，心中苦闷，便出去跟一群狐朋狗友喝酒消愁，其中有个人，叫邓元义，相貌风流倜傥，性格温润如玉，颇有才名，一直是项老三的知心哥哥。我小时候偶然见过一次，长的确实还行。”

　　胤禛剥瓜子的手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你喜欢他那样的男子？”

　　“唔，不喜欢，太假了。我更喜欢四哥这样外冷内热的呢，嘻嘻嘻。”

　　“咳咳，女孩子要庄重些。”

　　云棠眼尖地发现依旧冷着脸的四爷耳尖有点发红。调戏够了，她继续讲故事：

　　“邓元义跟项老三说，自己手中有项老大勾结官员贪污赈灾粮的证据，鼓励他去报官，‘既然项家父母瞧不起你，就让他们看清楚自己选的继承人背地里有多龌龊，等把项老大拉下马，项家只剩你一个嫡子，往后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不仅如此，你还能得个为国为民大义灭亲的美名。’然后，项老三就被说动了。于是就有了那个名躁一时的案子。”

　　“项老三的做法倒也无可指摘，皇…听说皇上还赐了他块大公无私的手书。”胤禛道。

　　“法律道德层面上讲是没错，项老三做的很对，但感情层面上不是啊。江宁的另一个大户是刘家，实力仅次于项家，两家关系一直不太好。这邓元义，就是刘家安插到项老三身边的。项老大被抓进了大牢，项家老太太听闻消息后一口气没上来就升天了，而项父也被这兄弟阋墙的行为气的直接中了风。一个进了大牢，一个气死祖母气病父亲，不孝不义，项家两个嫡子全废了，最后被一直默默无闻的项老二捡了便宜。这项凡其实挺不凡的，他也没趁机落井下石，打压两个嫡子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是迅速制订了一系列措施弥补项家的名声，赔偿项老大贪污的赈灾粮，保住了嫡兄的性命，延请名医给父亲治病，还捐献的大半家产用于救济灾民，设立慈济院收养老弱病残，开设免费学堂，以工代赈征集民工修筑堤坝…而且他经营手段也极高，项家当年元气大伤，他只用了短短五年，就压过了刘家，重新成为了江宁首富。”云棠还怀疑过这人是不是穿越来的老乡，却是几番试探都无果。“项老三这样大义灭亲的行为，外人会称赞，对于项父这个父亲来说，却只会觉得心寒，觉得自己教育儿子很失败，兄弟阋墙，家丑外扬，让外人得利。两个嫡子争来斗去，最后项老二当了渔翁。所以啊，有时候，不争也是争，”小姑娘最后意味深长地总结道。

　　胤禛一时怔住。

　　……………

　　是了，查出江南官场结党营私的幕后真相，确实是一份大功劳，但若贪功冒进，依据线索把相关的官员都给查办了，太子一系的势力必然会大受打击，最终获利更多的只会是大阿哥一系。而四爷自己，先不论能捞到多少功劳，很可能也被认为是有心争储，觊觎皇位，想要打压太子，惹来康熙的猜忌与迁怒——毕竟，太子失德，也是他这个皇阿玛教育的失败。对于揭露了这一切的胤禛，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另一方面，胤禛也不能确定，他的皇阿玛对这一切到底知不知晓，是否是康熙默许太子在江南培植自己的势力的…　　

　　他查，也只能查犯案的官员。至于其他的，那些官员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就得由皇阿玛决定要不要深究下去了。他只需要把手头上查到的诸位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如实上报给皇阿玛即可，这也是他作为钦差的本职工作。

　　只要没明确查出背后的真相，没捅破幕后主使那层窗户纸，便什么都不是。皇阿玛对待太子那些出格的行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容忍了。

　　就算要揭露太子背地里的这些勾当，也不能是他这个与太子向来兄友弟恭的人来做。而恰好，皇阿玛听闻他受伤后便派了八阿哥胤禩前往江南来协助他调查，想必，这几天也应该到了…

　　深夜无人的别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昏暗的屋子里，忽的多了一个黑衣男子，单膝跪在他面前。

　　胤禛的声音响起：“这份密折，你亲自带回京，呈给皇上，只说我养好伤了自会回去。”

　　“喳。”

　　“另外，私下安排人，把关于幕后之人的线索，不准痕迹地让老八那边注意到。”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