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之日，天地始交，万物并秀。
淮宁城地处江南，春夏之时最是多雨，是夜，东方淮竹处理完今日事务，便自偷闲，斜倚窗栏，就着淡淡烛光，看那白雨跳珠，听那雨打芭蕉。
恍然出神之际，神火内敛，寒气微凉，悄然散入夜中。
“阿姐。”
忽然间空间一阵波动，原是李慕尘寻来，千里追位符直接定位东方淮竹的书房。
“尘儿？怎这个时候过来了，有什么急事？”
东方淮竹回头，扬手带上窗户，在李慕尘浑然不觉之际，屋内微凉寒气消弭。
“啊，新型追踪监控器已经实验完了，我听闻阿姐近日追踪那金人疯不顺，所以一测验完就拿过来了。”
“难为你费心了，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成果了。”
东方淮竹召出水火，为李慕尘煮一壶新茶，语气感叹而惊讶。
算算时间，自去年十一月末在碧鉴湖逮到没有上交的系统，到如今也不过堪堪五月。
那系统不是他们理解范围之内的存在，又兼有他们各有事情，还要研发其他，这五个月，分与那系统的，其实也不多。
而提出模仿借鉴系统以研发新型法宝的主意，更是元宵之后，李家二子气急之时——他们想活拆了系统，为此套了个借口，以研究之名活拆。
“可能这就是挨打的力量吧……”李慕尘面无表情的竖起大拇指，语气平直的赞道：“上个月，小醉被一剑抽突破了，然后，我们几个在她的幻境里突破了，也得到了新的灵感。”
“阿姐这个月在追踪那股神秘势力忙不过来，我们几个就没和您说……现在二号系统已经接近报废。”
东方淮竹：……所以你上个月忽然传信说要闭关是遭遇了什么？
还有你们又对系统干了啥？真给拆了吗？我心火都要费力烧好一会儿的系统居然给折腾到接近报废……
“姐，过些时日的会议，你向三少爷提议换一个系统研究可以么？”
说到这里，李慕尘空白的表情终于带上了点躲闪，毕竟，系统在东西虽说有十余数，但也确实不多，是珍贵实验材料啊不是对象，给折腾到没法再折腾……也确实叫人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成果不错，我会向三少爷提议的。”
东方淮竹摁了摁额头，抬手冻结。
“微尘纤细毫无法力波动，若不是分裂靠近时感觉不同还有细声，确实不易察觉，最难得的是其动力能源不是法力，是从那任务者记忆中得来的灵感吗？嗯…这般手段在外界还是闻所未闻，若是附与衣角，借脚步声分裂，有心算无心，足以瞒过。”
便是东方淮竹自己，若非有些招数极致细微，且近来时时凝冰散与周身十丈之间，纤毫难犯，也难察觉这个小东西。
“确实是从那些记忆得了的灵感，现在这个是最容易的电能，其他的目前还在研究，我们觉得那些任务者记忆里的能源只会转换成电能过于单一了，虽然那样做简单易得，适合普及给普通百姓而且寻常危险较低，但过于浪费了，而且也不大适合我们这方世界。”
李慕尘翻出一个阵盘，手指记下轻点收回解封的监视器。
虽然监视器是电能的，但毕竟是两套体系，电能还不如法力能如臂驱使变化万千，如今他们还做不出足够精细控制的电器，就暂时凑合一下了。
——指，监视器其实是极微缩法宝模板改造，本质还是法宝，就是电力的而已。
“我们目前在研究光能，已经初有成效，依照我们的设想，光能法器会更难察觉，而且做成别的法器，对我们探索圈外应该也有帮助。”
虽然世界观但不同，但某些东西还是具备共同点的，李慕尘对那一晃而过波粒二象性的理论很感兴趣，而她的目标，指代为和光同尘。
同化，共存，转化，嘛，感觉是对付圈外生物的新思路呢。
东方淮竹点了点头，解开了李慕尘脚边的冰冻。
“地衣碎灵，从无诞生灵智记录，以此为器其实独出心裁，若非我先入为主，又有心火查探得一丝剑意，只怕也会误以为这是你不小心带过来的。”
万物生灵皆有魂魄，但地衣这等极小之物，以黄泉族的视角看来，就是虽也有灵魂，却像是其他生灵死亡灵魂消散之际，掉落的一点碎屑化成。
普通生灵甚至一些非生灵物质比如石头都有开灵智化妖的可能，普通生灵可蕴灵气而增灵魄，死物可纳灵气、寄意蕴而生灵魄，故道理上万物皆有成妖可能。
而由灵魂碎屑化就当地衣类生物，却是千万年都不曾听闻成妖，便是活了数千数万年，体量庞大，天生灵材（食材的材），其灵魂也无法增长，达不到启灵智而化妖的程度。
“寄意于灵……这是借鉴南国情蛊？不过省去了妖力或法力饲养训练的过程，化毒虫为地衣，倒是自然隐蔽得多……”
南国情蛊，便是以妖力为饲的基础上，哺以气血以寄情意。而李慕尘带来的这个地衣活体追踪监视器，倒是简单无法力过程驯养之后，直接强寄意念，或者是控灵，地衣类生物灵魂太碎太小，寄意于其，容易直接撑爆。
不过……
东方淮竹垂眸，敛下那一瞬间的复杂——这种方式，有点像那个啊……
“创意来源确实是情蛊，不过控制的法子源自圈外生物的意识烙印，是小醉新创的催眠术，不过这一个难以复刻，每一对都需要她亲自出手。”
东方淮竹看着那个剑意凛然的控制阵盘，点了点头，倒不意外，毕竟这东西的驯养不易，短时间里只得取巧。
“不过这地衣类生物监视器只是一个设想方向，做好之后我们比较过其他方向，觉得这个并不适用，只这次监视那个神秘势力试试水而已，往后就封存弃用了。”
“如此也好……尘儿若是想研究其他方向也不是不行，只是定要注意安全，莫要轻视了，也小心别让成果泄露出去。”
“……阿姐懂我。”
李慕尘对自家义姐神奇的信息量以及联合推测针对某些人堪称读心般的能力早已见怪不怪，但一下子就被看出自己后续目标还是默了一下。
“不过我感觉这就是真研究出来了，这东西对修士的作用也不如南国蛊毒，抽空研究也是有备无患而已，这种单对普通人杀伤力大的毒物，等我研究有成就全部销毁，只保留资料。”
“莫要掉以轻心，这东西用在人身上可谓恐怖，便是修士，也终归也免不了生老病死，这东西……若是一时轻忽，不懂应对，使之有壮大机会，便是修士后来解决了，也会留下终身后遗症。”
曾经所见记载，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了，东方淮竹想起那些图画仍是心底一寒，血液中流淌的神火又为自己寸寸烧过，便是倒过李慕尘的茶，也凝入寒珠，在其入口后寒气流转全身。
李慕尘没看过那些稀奇古怪的旧物，不明所以，但见东方淮竹如此郑重其事，也知非同小可。
“姐你放心，这东西开始实验之后，我绝不会亲身触碰到一丝一毫，更不会允许旁人哪怕我哥参与半点，事后就以神火焚毁，资料做最高级保密档案。”
“嗯，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千万注意自身安全，回头我找下资料传你。”
“嗯，谢谢阿姐。”
“好，那么最后一个……”
东方淮竹忧虑却也信任的眼神一变，竭力控制着表情和心情，但仍是牙酸不已。
“你们很是能耐啊，还真把系统给拆了？！”
“而且这已经是模仿圈外生物行为模式了吧？胆子也太大了！”
无声无息间深入灵魂，甚至窥探思想，这种模式虽然那系统也能做到，但明显，李慕尘放元神里带过来的那个，是掺了系统的以圈外生物的模式存在的。
李慕尘闻言不由得摸了摸脑袋，疑惑道：“心火进来了？”
她们自己做实验时，可是特地准备过的，已经确保心火在身的他们察觉不到异样气息。
但是，李慕尘自问烧过几次心火，更是主力研究出借火之法，对心火已经足够敏感了……但现在都被心火烧进元神了，她自己却还浑然不觉。
“姐你…又有突破了？！”
“没有，更得心应手了些，能压下心火的存在感了而已。”
东方淮竹睨眼，虽然心火也属于火，她突破神火领域后对心火的领悟也过加精深，但心火那种突破常理的存在，哪能那么容易更进一层。
“上次盯着剑先生的那个，不就是因为察觉到我的心火才藏了许久么，我便想怎么把心火的‘存在’藏起来，避免便检测到，前些日子已经初有成效。”
“还有，别转移话题，你元神里的那个，你怎么想的！”
面对东方淮竹的忧虑，李慕尘倒是不急。
“啊……因为小醉突破后一不小心把系统给切下来一部分……”
李慕尘给自家哥哥喊冤，虽然她都很想拆了系统，但这次真不是他们的锅。
李慕尘见过王权剑意之后就知道这剑意能斩杀系统，但系统是珍贵实验对象，谁会真送给王权霸业去砍一下啊。
而王权醉，她在她哥的引导下明悟王权剑意之后，趁着自己也是主要研究人员的便利，真就给系统来了一剑！
——我哥的剑意斩而灭之，但我感觉我的不是，我能斩而不杀。
王权醉信誓旦旦表示她伤而不杀，压根没有伤到系统主要成分，只是削掉了部分边角料般的外壳。
他们能怎么办，切都切了，还能给修回去吗？
拿边角料研究一下系统成分呗。
“……虽然现在这款监视器都是拿系统作为主要成分，但姐你放心，我们已经在合成可以代替的物质了。”
“至于圈外生物的模式，那是因为真的方便，而且这样也能帮助我们针对圈外生物自我防御。”
“而且安全性我们也有保证！这东西是我们共同监测定期检查的，绝不会真造成危害！”
边缘研究人员东方淮竹：……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那这一个我不就不能用了吗？”
这监视器给东方淮竹就是用以监控金人疯，而不巧的是，金人疯与其背后势力对东方灵族秘辛竟颇有了解，那有些不可叫外人得知的东西，纵是东方淮竹也会有所犹豫，尽量避免暴露。
“这个你拿回去吧，留这两种就够了，那些人再神秘厉害，也不应该能越过傲来国去。”
系统的实验时常与傲来国交流，这次的监控器用途在傲来国眼中未必事关重大，但其中发展却应当算得影响深远，李慕尘拿来给她之前，定会请傲来国试验一番，得其肯定。
“阿姐不用担心，我早就考虑好了。”
“这个虽然监控者众，但除了主控制阵盘可听可见，其余副盘只会显示位置与监控器本身状态，所有信息都是单向的，绝对不会泄露一丝秘密。”
东方淮竹闻言一愣，她也是参与实验的一员，自是知晓，这种监视器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耗费多少心力，见李慕尘为她考虑至此，不由得心底柔软。
“辛苦你了，尘儿。”
一如初见时温柔而全然信任的眼神，许久没见过东方淮竹摘面具的李慕尘不由得想看得更清楚，手快给脑子伸出。
东方淮竹解开法力链接任由面具摘下，李慕尘看清那双浅墨眼眸时，也顺势落入那温暖的怀抱。
好些年没有似现在这般亲昵，忽然间像小孩子一样依赖姐姐怀里，李慕尘不由得面颊微红。
“也不全然是我，小醉还有其他面具成员，都很费心尽力。”
李慕尘语气骄傲，为自家义姐那赢得面具团尊重、让他们绞尽脑汁只为帮她不泄密的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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