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题记
姜曦没力气了。
他慢慢坐下，喘息着放下烟枪。雨还在下，缠缠绵绵，期期艾艾。
自一开始，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八苦花难解，当年楚晚宁用了自己的魂魄才将其拔除，虽说梅含雪只是第一阶段，但以姜曦的身体还是过于勉强了。
他是天下第一药修，很清楚自己的行为等于慢性自杀。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他不可能坐视不管。当初是自己的一时疏忽导致梅含雪被抓走，如今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姜曦嘲讽地扯扯嘴角，信手擦掉咳出的血，垂眼盯着衣袍上不知何时绣上的一朵梅花。
缓缓忆起，那是曾经梅含雪对自己施下的小法术。
姜曦眼神微微闪烁，良久抬手抚上那朵精巧的红梅。他眯着眼，已经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了。等了一会儿，还是极轻极轻地吐出几个气音。
“好没规矩…”
可惜再不能说了。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撞开。姜曦抬眼，望见脸色煞白的梅含雪。
“姜曦…？”他睁大眼睛，视线被衣襟上的鲜血刺痛。“你…”
姜曦没料到他会回来，一时有些怔住。等梅含雪来到他身边，姜曦才缓过神来。“…”
“你怎么…”
梅含雪睫毛颤了颤，神色晦暗。他沉默着伸手搭在姜曦心口，要为他注入灵流。可刚一触到，梅含雪就再无法维持平静的面容。
姜曦的灵核废了。
只剩空荡荡的空壳，宛如墙角处被雨水覆盖的枯叶，终是回天乏术。
窗外的雨小了，顺着房檐滴滴答答往下淌，打在地上。一阵风吹过，带起风铃叮当作响，与雨声呼应，似是有些惆怅。
梅含雪坐在姜曦身旁，张张嘴，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问什么，一切对于他而言都太突然了，可现在他必须接受。“姜曦…”他开口，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你怎么了啊。”
回应他的是人儿的一丝轻笑。姜曦费力抬眼，望了望梅含雪。
那对漂亮的眼里有水雾迷漫。
他没有回答，也没力气说话。脑内闪过从前的种种，杂乱无章地，占据他的全部意识。
他想到梅含雪的那把折扇，塌上温柔的低语，一声一声唤得体面的姜尊主。
想到掌心的温度，碧色的眼睛，晶莹的水珠额饰。
想到师姐，薛蒙，薛正雍。
他恍惚间回到过去，凤凰天火在眼前燃烧，直达天际。他眼中映出的是柔弱但坚定的王初晴，悲恸而决绝的薛子明，刻着“薛郎甚美”的铁扇。
他想到的，竟是自己或许理解了当年师姐的以命相博。
似乎也明白了人间百味，为何有人甘愿沉沦。
自然，梅含雪的身影也在他的意识里逐渐清晰。姜曦不由得想，许多年后浪荡子大概会成家，将他忘掉，过一段美好而平淡的余生。姜曦呢，人们会将他的姓名保留在孤月夜史料记载里，藏在书架上，任岁月淌过，书页泛黄。
他又想，师姐定是爱着薛正雍的。
怎能不爱，怎能释怀。
最后他阖了眼。耳边呼唤的声音逐渐远去，成为某一个无名深夜中低低的谰语，辗转着伴他入眠。
姜曦走了，走得安安静静，一如院中凋落的杜若。
预示着一代天骄的埋没，一个时代的落幕，一段情谊的终止。安静得总让人以为，配不上他那傲骨铮铮的曾经。
“桃花笑尽春风，再难觅，何处相守，何来相聚。”
那便愿君如故，余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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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又一年秋天，清风飒沓，空气潮湿，两侧的梧桐落了叶，纷纷扬扬的像黄蝴蝶。天空纯净得令人恍神，依稀记起某日仰头时，也是这般干净模样。昆仑踏雪宫依旧飘着雪，随处可见的梅花也仍然挺立。
梅含雪立在梅树前，望落雪遮梅，与之相对无言。
良久，他收拾好内心的情绪，展颜轻笑。
“秋天了。”
“我还在呢。”
想了想，还是折下一枝梅，拂去上面的雪。
“姜曦，秋天了，梅花还在开。”
一时顿住，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谢谢你，及时阻止我作恶。”
“但也要怪你，竟是以生命为契。”
雪纷纷扬扬飘落，覆盖一切过往，抚平伤口沉淀岁月。
“姜曦，孤月夜很好，你的义子很尽心。但我不再去那了，因为姜尊主不在了。”
梅含雪忍了一秒，再也无法平静。“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哽咽着，亲手将伪装好的伤疤再度撕裂，深可见骨。
“姜曦，我想你了。”
梅含雪喜欢姜曦，不是喜欢美好事物的那种喜欢，而是想要和你度过漫长岁月的喜欢。
是无法言说，又直抒胸臆的喜欢。是因为自己的性格而不被认真对待的喜欢。
尽管众人指责、质疑，但是他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姜曦。
———那姜曦呢？
“而那份不知所起的心绪，也随着暗香幽若的陨落，成为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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