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彷徨

仁杏姐姐下午两点多就出门去了，比平日提早一个小时。这是不寻常的。平曰，她三点多才出门买菜。

虽然说，2264年，不需要出门，菜就可以买回来，可是为了买到新鲜的鱼和蔬菜给两个小朋友吃，朱怡坚持要仁杏姐姐每天亲自去市场挑选。通常仁杏姐姐三点多出门，四点多就能回来。这段时间，把两个小朋友留在家里，安全吗?

朱怡做足了安全措施。朱怡家里没有火患的危险，厨房没有明火、家里没有易燃物，墙壁和家具都用防火材料，有良好的监视系统:家里有一只AI波斯猫，朱怡通过波斯猫的眼睛能够看见孩子的一举一动。还有一户好邻居:万一有什么紧急事件，小朋友只要大声一喊，对面的佘叔叔和孙阿姨就会跑过来。仁杏姐姐天天出门买菜，两个小朋友已经习以为常，一两年过去，从没出过差错。

今天不一样。下午两点十五分，仁杏姐姐接到坏消息，朱怡死了。朱怡死了，仁杏姐姐没有悲伤。她没有感情。不过，她不知道要怎样告诉两个小朋友。她必须出去走走，清静清静，好好地想清楚。她不感到伤心，却也知晓，小朋友会很伤心，而伤心会给小朋友造成很大的伤害。

六年前，甄涛死去，朱怡伤心欲绝，不吃不喝，自我折磨，三个月后就瘦了一圈，像老了五岁。仁杏姐姐看在眼里，上了宝贵的一课。她觉得一个亲人死去，人类就要惩罚自己，虐待自己，是人类感情丰富的副作用。

感情太过丰富，对人类有好也有坏。她要不要让两个小朋友重蹈覆辙?小朋友会不会因为妈妈的死去而憔悴消瘦?身为AI保姆，她的职责就是把两个小朋友照顾好，让他们快乐又健康地成长。现在她必须认真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够把对小朋友的伤害减到最低。可惜她不够聪明，需要多花一些时间慢慢想。

如果小朋友感到悲伤，仁杏姐姐有什么对策?她想给小朋友一些快乐。什么是悲伤，什么是快乐，仁杏姐姐无法体会，但是她知道，快乐和悲伤是对立的。所以她想，给小朋友多一些快乐，也许可以抵消内心的伤痛。就像冷和热是对立的，小朋友冷时，给他们喝温水。小朋友悲伤时，就要给他们快乐。怎样让他们快乐?她的脑筋一转，出现一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对，食物可以给人类带来快乐。她要去市场买一些好食材，给两个小朋友做几道拿手好菜。等小朋友吃得高高兴兴的时候，再告诉他们妈妈死去的消息。仁杏姐姐想，在最快乐的时候听见伤心的事，心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就像在冷水里加热水，冷水就不会那么冷了。仁杏姐姐这么想，却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她懊恼自己不够聪明，如果当初朱怡让她聪明一点就好了。

市场离她家不远。仁杏姐姐出了家门，走路十分钟就到了。她是AI人，走路不累。人行道上没有人类，遇见的是其他AI人或机器人。对仁杏姐姐来说，AI人和机器人是有区别的。AI人长得像人类，有头有脸，有手有脚。机器人没有人样，最常见的是独臂机器人，下面是有轮子的底盘，上面是一只高举的铁臂。

人类呢?人类不出门了吗?对，人类鲜少出门。现在是2264年立夏，夏日炎炎，气温54℃，人类受不了。全球气候变暖，也是人类招惹的，自作自受，怨不得谁。据说一百年前，地球还好好的;一百年后，冬天不再下雪，夏天如陷火海。

夏天到了，人类都躲在空调房里，不敢出来。人类也不需要出来，他们生活上的一切事情几乎都可以在网上解决。需要社交，在网上社交;需要购物，在网上购物;需要开会，在网上开会。当然，有些人类不甘寂寞，常有非出门不可的借口。他们照样可以乘坐出租车。道路上没有私人汽车，全是自动驾驶的出租车。出租车一辆辆呼啸而过，仁杏姐姐望过去，发觉多数出租车空无一人。人类还真的不想出门。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