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

“除了师尊，我在世上一个可亲之人都没有了。”

薛蒙挣开被老和尚拉住的衣角，哑声道：“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丢下这番话，他一人一剑，便独自上山去了。

阴冷潮湿的寒风夹杂着万叶千声，浓雾里就像有无数厉鬼冤魂在山林间窃窃私语。

薛蒙孤身行至山顶，墨燃所在的雄伟宫殿，在夜幕中亮着安宁的烛光，瞧见通天塔前立着三座坟，走进一看，第一座坟头上长着青草，墓碑上歪七扭八地凿着“清蒸贵妃楚姬之墓”八个狗爬大字。

与这位“清蒸贵妃”相对的第二座坟，是一座新冢，才刚刚盖上，碑上凿着“油爆皇后宋氏之墓”

“……”

如果换作十多年前，看到这番荒唐景象，薛蒙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当时薛蒙和墨燃同在一个师尊门下，墨燃是最会耍宝玩笑的徒弟，纵使薛蒙早就看他不顺眼，也时不时会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薛蒙看向第三座坟。

夜色下，那座坟敞开着，里面卧着一口棺材，只不过棺材里什么人都没有，墓碑上也点墨未着。

只是坟前摆着一壶梨花白，一碗冷透了的红油抄手，几碟麻辣小菜都是墨燃自个儿爱吃的东西。

薛蒙怔怔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惊──难道墨微雨竟不想反抗，早已自掘坟墓，决意赴死了吗？

薛蒙冷汗涔涔。

他不信。

墨燃这个人从来都是死磕到最后，从来不知道何为疲惫、何为放弃，以他的行事作派，势必与起义军死拼到底，又怎会……

薛蒙转身没入夜色，朝着灯火通明的巫山殿大步掠去。

大殿内，墨微雨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薛蒙猜的不错，他是决心赴死了，外面那座坟便是他为自己掘下的，一个小时前，他就以传送术遣散了仆从，自己服下剧毒，他修为甚高毒性在他体内发作缓慢，因此五脏六腑被蚕食消融的痛苦也越发深刻鲜明。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开了。

墨燃没有抬头，只沙哑的说了句：“薛蒙是你吧，你来了啊……”

殿内金砖之上，薛蒙孑然而立，马尾散落，轻铠闪烁。

人人都道墨微雨三头六臂，可其实他生的很好看，鼻梁的弧度柔和，天生长得有几分温文甜蜜，光看长相，谁都会觉得他是个乖巧良人。

薛蒙见他脸色，果然是服了毒，心中不知何滋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握紧拳头。

“师尊呢？”

“……什么？”

薛蒙厉声道：“我问你，师尊呢！你的、我的，我们的师尊呢？”

“哦。”

墨燃轻轻哼了一声，终于缓缓睁开了黑中透着些紫的眼眸，隔着重峦叠嶂岁月，落在薛蒙身上。

“算起来，自昆仑踏雪宫一别，你和师尊也已经两年没有相见了。”

“薛蒙，你想他了吗？”

墨燃说着，微微一笑。

“废话少说！”

“焚尘长老和师尊都在你这里！把他们还回来！”

墨燃平静的望了他一眼，忍着胃部的阵阵抽搐，神色嘲讽：“都？这你可误会我了。”

“柳之意这狗东西早就跑了。”

墨燃咳着继续道：“不如你猜猜……师尊和柳之意，是哪个先死的呢？”

“你！”

“哈哈哈……柳之意都成一个废人了，就算没了我，他也一样要死，坚持不了多久的。”

眼前一阵阵发黑，墨燃几乎觉得自己能清晰的感受到脏腑在扭曲、融化，化成污臭的血水。

“至于师尊……”

“师尊害死师昧，我与他如此深仇大恨，又怎会容许他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