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年陸月十八
姚家和蕭家聯姻之事不了了,那日大哥送我回家,下車的時候,我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大哥忙扶著我,還開玩笑說:“見你面對蕭大帥膽子那麼大,我還真當你不怕。”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怕,我當然怕,可是我再怕也不能讓人說我二哥一句不好。
能不用跟蕭家聯姻我是鬆了口氣的,但是,我沒想到,蕭寒松跟二哥關係那麼好。
想到二哥的戲,我又不免多想了幾分。
想起蕭寒鬆那不羈的性子,還有蕭大帥的態度,又不由的有些擔心起二哥來。
“你二哥他……”大哥說了一半便沒有了后文,見我看著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聽說二哥自小長得秀氣,體弱多病,從小養在太祖母膝下。太祖母愛聽戲,說起來二哥,也是自小就耳濡目染的罢。
當年太爺爺早逝,爺爺還年幼,全靠太祖母一個人在蕭家老太爺的幫助下震懾住了全族,不敢欺壓我們這一隻,才保住了姚家如今的勢力。
所以太祖母脾氣性格都很是強勢,爺爺那個時候即便娶了祖母也還是一輩子聽著太祖母的話。
直到爺爺病逝,由我父親接手家業,太祖母才因為年紀大了,體力不支,精神不濟退居幕後。
二哥出生時還沒有足月,哭起來只跟小貓叫似的,郎中斷定他活不了了。
太祖母一聽,頓時勃然大怒,只叫人把那庸醫打了出去,將二哥抱回了院子親自撫養。
誰知在太祖母的悉心照顧下,二哥竟也逐漸好轉,雖然還是病多,但是起碼已經長大了。
所以說起來,二哥跟太祖母還要更親一些。
今天,小婉親自來請我去她家,說是蕭家老太太的命令。還帶了厚禮來,說那天讓我受驚了。
這樣一來,父母便也不好再說什麼。我們兩家是世交,而且大哥還在蕭大帥手下做事。
蕭家的人已經放低了姿態,我們自然也只能順著樓梯往下走,不能跟人家鬧得太僵。
但是,我跟小婉之間的姐妹情誼是沒有變的。
我總覺得聯姻也好,鬧僵也好都是他們大人的事,哪怕蕭大帥罵我二哥,我也不能遷怒到小婉身上。
畢竟小婉也是真心實意喜歡我二哥的戲的。
我跟著小婉出了門,見到門口停了輛汽車,蕭寒松抱著雙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看向小婉,小婉解釋說:“是奶奶命令他來的,但是他死活不肯進去你家,你也知道他那個性子,去了指不定鬧得更僵,所以便也隨了他了。”
我讚同的點頭。
小婉叫了聲:“哥!”
蕭寒松轉過頭來,看到我們,他不再像之前那樣盛氣凌人,反而紳士的幫我們開了車門。
待我們坐好,又開著車往蕭家大宅走去。
到了蕭家,蕭家老太太已經等在客廳裡了,小婉的母親和父親都不在。
老太太拉著我的手安撫了我幾句,又讓人送了些東西給我,一邊數落著蕭寒松。
我陪了老太太一上午,直到吃過午飯老太太乏了,小婉陪著她午休去了,我才一個人走到庭院中去透口氣。
“很累吧!”蕭寒鬆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我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蕭寒鬆說:“你,膽子挺大的,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跟蕭大帥爭辯二哥的事。
見我沒有回答,他也不在意,笑著說:“你和你二哥還是挺像的。”
聽到這句話,我忍不住問他:“你跟我二哥,你們……很熟嗎?”
蕭寒鬆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對我說:“你跟我來,我給你看些東西。”
我不太明白他想做什麼,但是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要捉弄人的模樣。
我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蕭寒鬆帶著我上了樓,他推開閣樓的門,我發現那是一間畫室,畫室裡面擺滿了各色顏料。
我才踏進去就被窗戶邊的一副畫吸引了注意力。
畫上的人眉眼俊秀飄逸,穿一身月白長袍,站在長廊簷下,微微仰頭看向半空,抬手似乎正要去折廊下庭院邊上的張進來的鮮紅石榴花。
那畫跟我見慣了的水墨丹青不同,將畫中人的五官描繪的更加現實細緻,栩栩如生,顏色也更加鮮艷濃烈。
看著那副畫,我感覺那人幾乎就站在我眼前。
而然一轉頭,我便看到了,這裡,滿墻都是那個俊秀儒雅的男子。
或在戲台上水袖翩飛,或在案邊低頭寫著什麼,或抬眼輕笑,或在藤椅上閉目安睡,還有許多許多……
這麼多畫,我不知道他畫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一筆一筆畫下的。
但是,我從畫中能看出畫畫之人對畫中的人蘊含的深刻情誼,我吃驚不已。
不僅僅只是因為畫中的人是我二哥而已,更讓我震驚的是畫畫的人對我二哥的情意。
我驚疑不定的看向了蕭寒鬆,特別是窗邊的那副畫,那株石榴樹長進來的長廊,那分明就是在蕭家。
對了那天,端午那天,難道說那天蕭寒鬆就已經遇到二哥了。
蕭寒鬆看著畫中的人,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我聽到自己輕聲問:“二哥……他怎知道嗎?”
“他?”蕭寒鬆垂眼,“大概知道吧!”
我詫異的看向他,“難道,你沒有跟二哥說過嗎?”
“說什麼?”蕭寒鬆反問,“說我對他有非分之想嗎?”
我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二哥的戲《折枝歎》。
我問他:“你聽過二哥的戲嗎?”
蕭寒鬆看了我一眼,點頭說:“看過。”
“那你……”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妥,難道二哥唱男子之間相戀的戲,他就一定喜歡男子嗎?
蕭寒鬆坦然的說:“我不敢。若是我說了,怕他就連見,都不肯再我見一面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再次看向了他滿墻的畫像。
之前我還怕蕭寒鬆會戲弄二哥,現在看來,佔據上風的人反而是二哥了。
大概也是因為,真的放在心上,所以才會這麼慎重,患得患失的吧!
傍晚,蕭寒鬆送我回家。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明天去見二哥一面。